高铮没有介意宁婉雅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对唐少元道:“怎么,小兄弟你是初到彭城,要找家客栈吗?”
唐少元苦笑道:“是啊,我和小姐是第一次到彭城,大叔,彭城有什么客栈没有?嗯,我们要偏僻一点的,不要人太多,而且……而且也不要立即结账入住的客栈。”
高铮似乎明白他的意思,道:“彭城一共有三十二家客栈,每家客栈都有不同,按照你说的偏僻人少要求,那我建议你不要去客栈,因为客栈都是建在人多嘈杂的地方,每个老板都想赚钱的。”
唐少元讶然道:“那我们该去哪里?”
高铮道:“你们在彭城没有亲戚朋友吗?”
唐少元道:“没有,我们只是暂时在彭城,本来我们是要去傅阳的。”
高铮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小声道:“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是我认识的一个楚军军官的房子,他战死沙场,那栋房子就没有人住了,房子还不错,你们只需要简单打扫一下就行了,你看可以吗?”
唐少元沉默,他当然做不了主,要听宁婉雅的主意,等了半响,听不到宁婉雅的声音,知道她同意了,笑着点头道:“多谢大叔了,我们就去这个地方,还请你带路。”
高铮和唐少元一起坐在马车车夫驾车座板上,帮他进一步熟练驾车的技巧,矫正他的姿势不准之处,协助唐少元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在靠近彭城东边的一座独立小院落停了下来,二人下车,唐少元道:“小姐,到了。”
宁婉雅这才出来,她对高铮态度不知怎么地,也不良好,沉着脸看也不看高铮。高铮径自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解开这把已经多年生锈的铁锁,打开两扇分门,率先走了进去。主栋房子的大门没有上锁,显示主人走得时候非常匆忙,高铮一推门,就显现了客厅里的原本样子,长几和地面上布满了灰尘,更让人惊讶的是几上还放着几只铁樽,和一铜壶酒,酒早已蒸发了,厅边墙壁上还放有一个支架,上面挂着一把利剑,剑鞘也有点生锈。
高铮进屋后就神色变得哀愁,此时叹声道:“这位军官和我相交不浅,他一生立志报效楚国,投身行伍,的确是一位好汉子,真丈夫,可是始终得不到重用,到楚国灭亡的时候,仍然不过是一位低级军官,指挥一百人而已。在秦军即将攻破彭城的那一天,他要我到他家中,和几位朋友喝了几樽酒,把家中钥匙交给我后,就匆匆去了城门,从此一去不返。他家本来是彭城富豪,到了他的手里,他为了招募人手去对抗秦国的进攻,结交壮士和江湖侠客,花光了很多钱财,到他死的时候,就只剩下这栋小院落了,他把这里送给我,作为相交多年的离别礼物。可我自从那天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怕到这里就会落泪伤心,唉,不说了,我走了,你们暂时就放心坐在这里吧,安全得很!”
高铮说完,当真掉头就走,唐少元看见他一个大男子汉竟然流出了眼泪,不禁愕然无语,眼睁睁看着他离门而去。
宁婉雅对于这种事好像一点感受也没有,摸着肚子,道:“小唐,我好饿,这里没有东西吃,我们怎么办?”
唐少元看着她,道:“小姐,难道你听了高铮大叔的话,一点感受也没有吗?”
宁婉雅没好气地道:“去你的,我又不是你们男人,管他什么楚国秦国,精忠义气,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唐,我看你是脑袋糊涂了吧,连饭都不想吃了!”
唐少元经她一说,顿时觉得肚子饿的厉害,道:“你在这等着,我看这里有没有什么食物剩留。”
两人走运,屋中食物没有,银钱还有不少,唐少元拿了钱去附件街上一家饭店里买了一大箩新鲜可口的食物,回到房屋,和宁婉雅吃了个不亦乐乎,饱后,唐少元没有闲着,又怕宁婉雅没有地方躺坐和睡觉,又立即提水拿布,把前后房屋仔细打扫了一遍,特别是几间卧室,宁婉雅觉得这几间卧室是她见过最好的最宽阔舒适的,要求彻底打扫三遍。
宁婉雅看着唐少元满头大汗地擦地板,道:“要把床榻抹干净,我不想闻到这位军官的汗臭体味,还是个死人的。”
唐少元喘气道:“小姐,你以前不是很怕死人的东西,今次为什么同意住这里来?”
宁婉雅脸沉了下来,凄凉道:“那是因为我已经见够了死人,再也没有那么怕了,而且,我想如果死人有灵魂的话,我在这里说不定可以看见我爹,他以前只在我梦中出现。”
当天太阳落山之后,二人一大早就点了蜡烛,心中总有点发虚,挨在一起,望着窗户,宁婉雅脸色哀怨痛苦,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唐少元则半睡半醒,先前差不多累的要死。
两人唯一都很想的就是希望李彩云能够立即出现在他们面前,从这扇窗户外飘进来,淡淡地告诉他们,她去了什么地方,明天他们要做什么,她会陪在他们身边等等。没有李彩云,他们就没有了依靠,没有了方向,举目无措。
黑夜降临了,窗户天空变成了点点星空,灿烂绚丽,夜风从外面穿进屋子,吹在他们身上,两人感觉一阵寒意。
唐少元道:“小姐,你要加衣吗?气温每天都在降低。”
宁婉雅道:“就算我想加,也没有我适合的衣服啊!”
唐少元道:“咦,为什么高铮大叔刚才没有提起这位楚国军官的妻子儿女呢?难道他没有?”
宁婉雅动容道:“对,你快去搜搜卧室的几个柜子和箱子,看看有没有女人用的衣服?”
唐少元站起来,又低头看着宁婉雅,苦笑道:“小姐,找到了,你愿意穿吗?”
宁婉雅打了个寒噤,哆嗦地道:“啊,他妻子儿女说不定没死,快去找吧!”
唐少元翻衣倒柜地把屋子里可能藏有衣服的东西全部搬到屋子中间地上,开始寻找逐一寻找,他动作迅速,不一会就发现里面大多是一些男性衣物和军用器具以及一些他也不认得的东西,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箱子,这两个形状古怪而且是用金属制成的小箱子上了锁,所以唐少元才把它们留到最后,他拿起一个,掂在手中,感觉还有点重,摇动里面之后,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里面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难道里面是空的?
唐少元失望地道:“小姐,看来他真的没有妻子,只有男性衣物,没有女性的。”
宁婉雅走过来,看着地上摆开的衣柜中一堆男性衣物,犹豫地道:“你全搜完了吗?”
唐少元道:“就只剩下两个怪箱子,我看里面也没有东西。”
宁婉雅呵气道:“啊,我真的有点冷,我想早点睡,你去找见一个比较厚点的被毯来去垫在榻上。”
唐少元去了另一间卧室搬来了一床被毯,道:“我在这间屋里找到了这个,但闻起来有点味道,好像给人用过了。”现在,宁婉雅就算嫌弃也不得不接受了,无奈道:“明天你去洗洗,今天就算了,你去把它放好吧!”
宁婉雅在榻上躺了下来,不安地道:“小唐,你今天夜里就在这屋子睡,不要去别的房间,”
唐少元道:“小姐,那我睡你旁边好了。”
宁婉雅哂笑道:“嗯,你要和保持一点距离,不要碰到我。”
秦时民众思想较为开放,儒教未起,异性相处,远不及后世男女之严防守节,故关系亲近者异性男女可以同床而睡,而不足为怪,无有非议。
唐少元斜倚在塌边上,一只脚就点在地上,尽量和宁婉雅保持距离,二人相隔了两尺,他的脸朝对着的方向正是屋子另一边墙壁,此时神智平静下来后,他就免不了注意到屋子中间地上堆放的一匝货物,看到最上面那两个小箱子外表上的与众不同之处,覆盖着一层特殊的金属物质,在星夜微光掩映下,有一种金属光芒围绕,细弱黯淡,如果不仔细看,不易察觉,他感到好奇,转头看到宁婉雅睡着后,就轻身下榻,走到屋子中间,拿起了其中一个箱子。
箱子呈长方形,表面刻有奇怪的雕纹,颜色淡青,凸凹不平,箱子开口处镶嵌了一把锁,锁虽然小,但非常牢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綳开的,没有钥匙的话,很难打开它。
唐少元看着它发了半天呆,最后只得乖乖放下,一时没有了睡意,就推门出去,来到了庭院中,夜凉如水,他坐在一层台阶上,仰望星空,看起了很多事情,有些当然是他在英雷乡的过去时光,还有些则是这几天来他和宁婉雅在李彩云的解救带领下逃亡的日子,全是他终生也难以忘怀的。
比起这两段记忆,他发现自从那天中午支幸突然来到英雷乡宁家大门前,他的命运就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一变,他唐少元的就再也掌握不了自己未来的方向,将来一无所知,福祸难料。
一切算起来,这一切变化的起因竟然就是他自己本人,天线大统领支幸出现在英雷乡,竟然就是为了他唐少元,而且还不像要杀他,而是要把他抓到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唐少元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不是小小年纪、心思还处于幼稚简单的唐少元能够解答得出的,他很快就感到头痛,脑中还是一片茫然,他就索性不再去想了,而抬头仰望星空,出神望着。
宁婉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怎么,小唐,你也睡不着吗?”
唐少元回头看着宁婉雅,有点惊讶道:“六小姐,你还没有睡着吗?”
宁婉雅道:“我睡着之后就很快醒来了,唉,我脑子里很乱。”
唐少元道:“小姐,你有什么烦恼?”
宁婉雅凄然笑道:“还能有什么?不也和你一样吗?我们都是苦命人。”
唐少元沉重地道:“小姐,我……都是我的原因,才害了你和老爷还有英雷乡的父老,如果我没有唐少元的话,你们现在应该都在家里安稳睡觉,我……我是个罪人!”
宁婉雅叹了一口长气,走到庭院当中,神情悲哀之极,目中却有坚强之色,她瞧着院地上的荒草,深有感悟道:“这不怪你,小唐,就像这草木一样,不是它们想要枯萎消亡的,而是身不由己,秋天不容许它们还活着,摧残了万物的生命。”
唐少元愕然以对,他被宁婉雅这一番突发的深奥感悟震住了,年幼懵懂、未曾读书的他何曾听过如此包涵深刻哲理的话语,怔了半天后,他讷讷道:“小姐,你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可以令我惊讶迷惑了。”
宁婉雅别脸瞪着他,轻笑道:“小唐你也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小唐了。”
唐少元用手指着自己,道:“我真的变了吗?我觉得我一点也没有变。”
宁婉雅认真道:“你是变了,只不过人身上有些变化自己是看不出来的,要别人才可以看得出来。”
唐少元愣了愣,走到宁婉雅身旁,正色道:“小姐,你放心,我唐少元不管如何变,也会是你的仆人,伺候你一辈子,为你做事效劳,永远不会惹你生气的。”
宁婉雅看着星空,道:“你这句话说了很多遍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对我很忠心,是个很老实的奴仆,我不会忘记的,你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灿烂星空下,二人一起站着,两个人拥有同样的遭遇,处于相同的坏境,却是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想法,但不管怎么样,两人的命运已无法避免的紧紧联系栓结在一起,性命相关,前途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