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当先的荆州水军校尉娄敬,是握节而死的娄发的二弟,此番率先请战,作为先锋,誓要为死去的兄长报仇雪恨。
他本出身锦帆贼,平生热衷的就是打打杀杀是,劫富济贫,常常结伙在汉水长江抢劫过往商船,水上功夫十分了得,可谓水中蛟龙。
他立在冒突狭窄的船头之上,自腰间摸出三寸利刃,握在掌心,眼见与敌船越来越近,觑准了敌船上站着的壮汉,抬手甩出飞刀,那壮汉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心中暗道不好,正要拧身避让,却哪儿还来得及?
那把飞刀电光火石间,已插入壮汉咽喉,壮汉抬手欲捂伤处,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栽入江中,溅起水花一片。
潘璋一手抓着船头上的旗杆,一手擎刀,指向娄敬:“贼子敢来战否?”
“嗖!”娄敬也不答话,猿臂舒展,又是一柄飞刀破空而来。
娄敬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单刀将飞刀磕飞,落入江中。
说时迟那时快,两艘船只已迎面交错,潘璋提气断喝,再度飞身跃起,人在半空而刀锋已劈向娄敬面门。
娄敬撤步侧身,早已抽出腰间横刀,反手上撩,要将落下来的潘璋开膛破肚!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伴着飞溅的火星,潘璋以刀相架,顶住娄敬,硬生生地落在了船头之上。
娄敬眼中精光暴起,左手屈肘撞向潘璋肩头,意欲将其挤落斗舰。
潘璋却滑溜的如同泥鳅一般,一矮身自娄敬腋下钻过,同时反手持刀,向娄敬胸腹间刺来。
这下两人位置相易,反倒成了娄敬在外,潘璋在内,而潘璋手中明晃晃的单刀,正猛地刺向娄敬。
箭不容发已不足以形容此时危急,娄敬刚被潘璋晃过之后,心中便知不妙,当下毫不犹豫,脚下一蹬船板,纵身跃入江中!那刀锋堪堪划破了他的单衣,却未沾着肌肤半寸。
潘璋见状,转身向冒突上的士卒杀来,这冒突上的士卒虽然也是精锐之士,却终究敌不过潘璋,被他杀翻落水,桨手们见状不妙,纷纷弃船。
潘璋也不追赶,看旁边己方斗舰驶近,再次跃上船头。
然而刚一踏足船板,潘璋便举得有些不对,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船身下“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便有桨手惊呼道:“漏水了!”
江水“咕嘟咕嘟”地冲入船中,眼见这艘斗舰是不成了,潘璋双眼微眯,招呼一声,让船上士卒下水寻找敌踪,自己则指挥桨手去方才娄敬所乘的那艘冒突之上。
他与娄敬打斗不过短短数十息,而荆州水军的其他冒突也都陆续与潘璋所部接战,双方你争我夺,短刃相击,木桨乱拍,江面上水花飞溅,不时有人惨叫落水。
凿沉斗舰的,正是方才主动跃入江中的娄敬,他水性甚好,在江中如蛟龙翻腾扑杀,很快便将潘璋走舸上入水的士卒杀死,“水鬼”江中举目四顾,见潘璋正在不远处的船上厮杀,当下咬着佩刀游向一艘冒突。
“突击,给我撞!”
待两军交错之时,潘璋这才发现事有蹊跷,这些冒突小船经过改装,侧弦之处装有挡板,待听到这声高声大喝,方觉得大事不妙。
只见诡异的一幕发生,冒突两侧的挡板收了起来,露出磨尖的铁刺,泛着银光。
两军对攻犹如乱马狂奔,不到片刻功夫相撞在一起,霎那间“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预料之中的冒突人仰马翻没有发生,而是冒突侧弦的铁刺狠狠地扎入斗舰船体之中,牢牢固定在一起。
“点火!”娄敬震天的怒吼道,似乎要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出来,
水军将士们得令之后,掀开冒突上的毡布,上面全是鱼膏,柴草等易燃之物,一枚枚火种落入其中,“轰隆”一声,燃起熊熊烈火,湖面上顿时出现数百艘烈焰冒突,紧紧与敌船练成一片,烈焰蔓延,火光冲天。
冒突上的荆州水军用横刀拼命地往船体上劈砍,将斗舰上防火的生牛皮生生划落,往上抹上厚厚的鱼膏油脂,纵身跳入水中,返回到接应的冒突之上。
潘璋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眼睛都红了,他想不到荆州水军竟然使出此等诡计,斗舰四周扎满了火船,所有的斗舰都陷入重重烈焰包围之中,各部乱成一团,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一个个东吴军将士扑打着身上的火焰,鬼哭狼嚎地跳入水中。
潘璋见大势不可为,下令军士们跳水求生,不想跳入水中的将士们成了敌军的靶子,那些幽灵般敌军冒突又开了回来,利用手中的钢叉对付这些落水之兵。
“大都督,敌军狡诈,我等中计也,眼下潘将军身陷重围,危在旦夕,允准末将率军前去相救。”凌统向前抱拳请战道,
鲁肃恶狠狠地一拍女墙。脸上铁青,少时缓过神来,当机立断道:“公绩,火势甚大,以保全自身为主,且不可鲁莽行事。”
凌统慨然应诺,收拾甲胄背负长弓,领亲卫数十登船出寨。
见敌船数十艘出寨迎战,甘宁目测双方距离,不忙施放神弩车,待敌船稍近,猛然擂鼓,就听新式战舰上接连响起弩石车弓弦弹动之声,沉重石弹呼啸而出,扑向敌船。
巨石落在战船上的蒙皮,耳听“砰砰”如冰雹似的落下石弹,紧接着就听到石弹被弹开落水之声。除去被砸断数根旗杆和木桨之外,倒也损伤不大。
东吴军将士见状,心下大定,齐心协力划动木桨,战船逼近。
甘宁见状眼神一缩,指挥弓箭手放箭,而对方也不甘示弱,以船舷上的女墙为遮蔽,用弓弩反击,就见江面上飞石如雨,转瞬之间双方战船上,都笼罩在密密匝匝地箭矢之下。
然而箭矢落下,却多数被生牛皮反弹入水,唯有射在木制船身上的箭矢,随着船只晃动不休。
和有生牛皮且船身高大的艨艟战舰相比,走舸之上唯有借助女墙躲避的士卒,就立即出现了伤亡。
不过走舸转动灵活,在水中迅驰如飞,很快便分开水浪,隐藏到艨艟斗舰之后。
箭矢无效,再以火攻,不过火攻也多不奏效,很快双方战船便冲撞到一起,犬牙交错,近身肉搏。
甘宁一眼便看到了凌统,当下弯弓搭箭,向凌统射去。
凌统见这一箭势大力沉,不敢大意拧身避开,那箭矢擦着他的头盔“咄”地一声射入身后桅杆,箭尾剧烈颤动。
凌统弓马娴熟,箭法也很高超,岂能让甘宁专美于前?
他抬眼一瞄,手上已捻了一支箭矢,运气开弓,就听“嗖”地箭已离弦,锐利的三棱箭头在阳光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直扑向甘宁面门。
“好箭法!”甘宁大喝一声,不及避让,抬手挥动长弓,将箭矢格挡开,那箭矢被他拨开却去势不减,射入另一艘艨艟战船上的军士胸口,那军士猝不及防,身子一软跌入江中。
两员虎将隔船互射,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双方战船此时彼此冲撞,但荆州水军艨艟战船上装有拍杆,沉重的巨石砸下,任你有蒙皮也抵挡不住,很快便有两艘东吴斗舰被砸得木屑横飞,女墙歪倒,更为严重的,则船舷漏水,无法行驶。
凌统见状,急令军士强攻,当此时不能言退,否则被追击之后损失更为惨重。
然而艨艟战船机动性很好,虽与其接触,却能立即远离,若置之不理,则又上前冲撞,数次之后东吴战船已有三艘沉没,落水将士干脆攀附船身,试图夺船。
女墙开口处枪矛乱刺,很多军士避之不及,惨死江中。
正在两支艨艟斗舰方阵厮杀在一起之际,从他们两翼浩浩荡荡地驶过一支荆州舰队,足有十艘千石战舰,正铺天盖地地向东吴中军座船杀来。
此乃荆州水军秘密武器,一种可以逆风而行的千石战舰,他利用木质齿轮驱动叶片,由脚夫在底仓内蹬踏为动力,战舰上的楼层之上四面皆是弩门,宛如猛兽巨口,泛着嗜血的寒光。
而这种不依靠风帆,时速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想象,潘璋回首看到这一艘艘江河巨兽以不可思议的时速向中军座船杀去,而此船竟然未有摇橹之人,正披荆斩浪而去,完全惊得目瞪口呆。
统帅着这批新式战舰乘风破浪而来的正乃荆州名将文聘是也,他猿臂一挥,身后传令兵迅速向令旗兵挥旗致意,令旗兵手持双面红色三角旗向左右一展,十艘千石战舰居中左右散开,左右各五艘,以绝对的速度从东吴军中军两翼掠过。
“放弩箭!”文聘一声令下,舰身上的弩门中缓缓推出一家家巨型的弩床,其镶嵌于弩门之中,一根根碗口般粗的弩箭露出庐山真面目,正是新式战舰的大杀器——大黄弩,堪称战舰中的“导弹”,其杀伤力足以洞穿铁皮,使人不寒而栗。
紧跟着新式战舰上的全是清一色的神臂弩手与投枪手。
随着主将文聘一声令下,“砰砰”地呼啸声,一支支大黄弩箭犹如阎王的催命符,见血封喉,满天的箭雨倾洒而下,聪明点的东吴军,便招呼同伴互相依靠结成战团,鲁莽冲动的则不管不顾,嘶吼着冲杀任何敢于阻拦自己的人,鲜血混着湖水,很快就打湿了船板,断裂的刀枪,仿佛阴险的陷阱,就等着赤足的将士踩踏上去。
不时有人被射落入水,在这各种声响混成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只传来微弱的“噗通”声罢了。
一支大黄弩箭瞬间贯穿敌军艨艟的女墙,连同里面的两个东吴军将士穿腹而过,死死钉在女墙的另一面,只剩下箭羽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战舰上的弓箭手亦不甘示弱,漫天箭羽突袭而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座船,而后第二轮的致命打击接踵而来,冲天而起的长枪雨阵迎面再次向东吴中军座船袭去。
丁奉被眼前的场面吓得手足冰冷,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拉着鲁肃躲过一支飞来的神臂弩箭,咬牙吼道:“大都督,势不可为,赶快下令突围!末将护着你先走!”
大都督鲁肃这一阵手忙脚乱地狼狈逃窜躲避,头上的头盔不知滚落何地,满脸掩不住的尘烟之色,泪流满面,哀嚎道:“天亡我东吴矣!”
几个丁奉的亲兵架起失神的鲁肃下船,换上一身小卒甲胄,驾着一艘走舸脱离战场,欲往湖口而去。
“放拍杆!”文聘大声喊道,心脏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上,而对面的敌船亦绝地求生,立在船舷上的东吴士卒,立即翻身向战舰上跃来。
然而没等他们跃上斗舰,只听“哗啦”一声,悬挂着沉重巨石的拍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中了艨艟船舷。
首当其冲的一个东吴军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砸成了肉泥,随着“喀嚓”巨响,混着血肉的木屑四射飞溅,巨大的震动使得船上的东吴将士立足不稳,有的摔倒在船舱之中,有的则坠落入水。
“快收起来!”文聘见粗大的拍杆陷入艨艟船身之中,急忙下令道。
其实不用他发号施令,早就操练得熟极而流的士卒们在释放拍杆之后,便立即绞动绳索。
好在艨艟战船船头并不尖锐,而且斗舰船身宽大,几乎和长度相等,稳定性非常之好,所以被东吴艨艟战船冲撞后,并没有多少损伤。
但是早就等在船头的东吴将士,却趁机跃上斗舰,刀枪并举冲杀而上。
凌统心中一沉,伸手拔出佩刀,带着近卫便向下冲去,这种时候也无须他再指挥什么,唯有先将登船的敌军尽数歼灭!
跌跌撞撞地自敌台下来之后,凌统尚未看清船上来了多少敌军,就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明晃晃的刀锋迎面劈下。
“当啷!”一声,火星迸射间,凌统举刀相迎,同时近身欺步,猛地撞向甘宁,甘宁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一击不中,同样冲撞上来,两人正正撞个满怀,手中利刃反倒失去了用武之地。
见主将亲自上阵厮杀,斗舰上的两军军士们开始惨烈地厮杀,斗舰上血肉横飞,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东吴军将士越来越少,而凌统也身中数刀,为甘宁生擒。
这场惊心动魄的水战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西山,荆州水军凭借着群狼火攻,新式战舰与大黄弩等秘密武器,弥补了战力上的不足,击败了强大的东吴水军,赢得了这场关乎东南归属的国运之战。
而被丁奉护驾突围的鲁肃驾着的走舸,早已被老狐狸贾诩识破,被小将霍峻在江面上截获,二人俱被俘虏,鲁肃的被俘,意味着这场小孤山决战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