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八年秋,魏军借道南征汉中,终于引发了关陇诸雄的起兵叛乱,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杨秋等十部关西诸侯纷纷起兵造反,他们联手抗击魏军,起兵十万大军,进攻长安钟繇军队。
大汉丞相,魏公曹操奏请天子,将卫尉马腾等马氏百余人斩首示众,随即曹操受命为征西大将军,全权负责平叛事宜。
曹操领命之后,随即以魏国国君的名义下达一系列的军令,命大将军曹仁率两万大军赶往潼关,阻截叛军东进,又命前将军夏侯渊所部在蒲板筑城,再令并州各部征发民夫十万运送粮草辎重前往河东。
一道道军令传出,四方云动,曹操亲往祭祀魏室宗庙,从邺城誓师,亲率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关中杀去。
在关中和陇右的势力中,曹操实际上只完全控制了辅地区,也就是京兆郡、扶风郡和冯翊郡,而辅以外的关陇地区则复杂得多。
朝廷控制着一些主要城池,而小县城以及广大乡里,却是属于马超、韩遂以及诸多军阀和胡人的地盘,这种群雄割据的局面一直向西延伸到河湟地区和河西走廊。
潼关以西十里外的魏军大营中军大帐之中,正进行着一场军议,只有少数文武重臣参加,天气转冷,大帐之中点着火盆,君臣皆围坐在一起,不过并非所有人皆如曹操一样乐观,丞相府长史徐宣就显得很郁闷,“两军对峙数月,眼看严冬将至,如此拖延下去,唯恐江南有变,有北犯之忧,魏公还须早作筹谋才是。”
曹操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转首问随军的两个儿子曹植与曹彰道:“子文、子建,以你等之见,此番平贼有何良策?”
“何须多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彰腾地站了起来,差点儿将炭盆碰翻,“此等乌合之众有何惧之?两军交锋勇者胜,孩儿愿提虎豹骑一部为先锋,至叛军阵前讨战!”
曹操连连摇头:“孺子,不习儒圣之道,而好乘马击剑争强好勇,此一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曹彰听父亲贬低自己,有意辩驳却被三弟曹植拦住,轻轻拉他坐下:“二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强攻硬取非善战之法,敌众我寡,当临机制宜,智取为上,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则为上策也。”
曹操眼前一亮:“哦?依子健之见,有何高见?”
曹植笑道:“上策伐交,中策伐谋,下策伐兵,不妨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晓以大义,动之以理,设法解其干戈,但求不战而屈人之兵。”
曹操的心情犹如被冷水浇得一个透心凉,他此番让曹植随军便有历练之意,然而如今曹植兵法倒是显得多了几分书生之气,让他心中蒙上一层隐忧。
关西诸侯兵强马壮,桀骜不驯,不服朝廷调遣,互相攻伐多年未有停歇,皆乃百战骁勇,谋反者皆乃野心勃勃之辈,诸如马超之辈就连父子人伦大礼皆置之不顾,岂会听信敌军使臣说长论断?
曹操无力地摆摆手道:“你等且退下吧!”
“诺!”群臣拱手应诺,从大帐之中鱼贯而出。
曹操感受到头风又犯了,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事实上曹操并未曾如想象中那般乐观,局势要比预料中的还要复杂,适才在群臣面前故作轻松,亦不过为免军心浮动。
关西诸侯联军先发制人,集结大军,一路向东进攻,势如破竹,除了坚守长安的钟繇所部,短短半个月内,西凉军横扫关中,将夏侯渊所部逼退至河东一线。
九月中旬,关西西凉军抵达潼关,与此同时,大将军曹仁率领两万大军在潼关据守,防御西凉军继续东进,而夏侯渊所部则退往蒲板坚守,与曹仁所部形成掎角之势。
时不我待,曹操想起了中军师荀攸,这位昔日算无遗策的谋主,魏国的新晋尚书令病倒了,如今已有五十八高龄的他经受不住戎马之苦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关中气候严寒,他身子骨熬不住,正在一间独立的大帐中休养。
魏国初立,百废俱兴,由中军师荀攸,前军师钟繇,左军师凉茂与右军师毛玠组成的军师幕僚顺利过渡成魏国尚书台,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尚书仆射,毛玠为吏部尚书,钟繇为大理寺丞,组成了魏国新的朝廷中枢。
曹操对荀攸向来倚重,此番西征兼领中军师一职,随军出征,而凉茂与毛玠则辅佐五官中郎将曹丕镇守邺城,至于钟繇此前任司隶校尉长达十余年,督镇关中三辅之事,须臾间难以脱身,只好遥领大理寺丞一职。
许褚虎虎生风地掀开大帐,冷风卷入账内,却飘散出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曹操信步入内,解开身上的大氅交给许褚,便匆匆趋身于榻前,看着形容枯槁的荀攸,心中一酸,轻轻地唤道:“公达,身子骨可好些否?”
荀攸缓缓地睁开双眼,无力地告罪道:“魏公亲至,微臣未曾远迎,罪该万死!”言讫欲挣扎着起身。
曹操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将褥子的边角轻轻地一捻,宽慰道:“孤不请自来,公何罪之有?且速速躺下,安心养病为上。”
荀攸缓靠枕头躺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哑着喉咙道:“魏公勿忧,老臣只是略感风寒,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反观魏公行色匆匆,面有忧色,恐有忧难,不如细细道来,老臣亦好略尽绵薄之力。”
曹操本不忍打扰其休息,奈何眼下军情紧急,便将眼下两军战事对峙皆向荀攸据实以告。
荀攸本在病中,听得颇为吃力,闻之后静心沉吟一番后,徐徐道:“今成宜所部六千兵马已至潼关,叛军兵势强于我军,兵法有云,夫地行者,兵之助力也,料敌制胜,计险易远近,上将之道也,此战不可强攻,当行声东击西之计,攻其不备。”
兴许有些多言,言讫荀攸剧烈咳嗽起来,曹操连忙拍着他的背顺气,“公达,定要保住身体,孤往后还须仰仗于你。”
荀攸缓了口气道:“多谢魏公美意!”
“今我大军至此,士气大振,而贼不复别取蒲阪,足见其皆无谋之辈也,魏公可令一部伐木为舟,佯渡渭水,麻痹敌军,另遣一将率精兵渡蒲坂津,出其不意突袭敌营,贼可擒也。”
“善!”曹操脸色露出释然之情,道,
黄河自北向南,渭水由西向东,两川恰会于潼关之北,天然形成了一个“丁”字形河口。
今两军对峙于潼关左右,皆在渭水以南。此处地形狭窄道路险要,若不破敌,则无战略回旋的空间,反之关西西凉军若不能速破魏军,亦不能向东进取弘农之地,故而眼下两军僵持不动。
荀攸之计便是分兵北渡渭水,再从黄河蒲坂津西渡,绕过了潼关直趋敌后,化被动为主动,可前后夹击,相机而破之。
曹操得到荀攸的授计,满意而归。
当天晚上,直到戌末亥初天已大黑,得到密令的张郃才传令启程,锣鼓军帐、辎重粮草、战马藩篱尽数收好,船只早已备好,遂督率所部北越关山,先渡渭水。
自从赤壁大战过后,刘琚麾下赤炎军陈兵北上,魏军宿将五子良将诸如于禁,乐禁皆死于赤炎军之手,张辽李典镇守合肥,徐晃留守许都,居中策应于东西战线。
曹操不得已启用张郃,再加上张郃在并州之战中,与梁习并肩作战,击退鲜卑大军,保住了并州,才重新获得了曹操的信任。
这点张郃亦是心知肚明,他本降将,乃袁氏旧将,虽在官渡之战中临阵倒戈,受到了重赏,拜偏将军,封都亭侯,官爵皆在曹氏宗亲子弟之上,只是有名无实,然张郃深知自己并非曹操旧臣,曹操处于稳定人心上的考虑,才会对自己礼敬有加,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爱才之心,而今曹营诸将中,能够独领一军者寥寥无几,曹氏宗室子弟诸如曹真,曹休之辈尚未成长起来,如此便有了自己建功立业的良机。
张郃本就有名将之姿,智勇双全,果然不负曹操所望,率领五千兵马顺利渡过渭水,并立下大寨,用计击败了在渭北巡哨的西凉军梁兴所部五百余骑。
西凉军联军大营
马超所部斥候意外探查到敌情,潼关外的曹军正在北渡渭水,这个消息使得马超大惊失色,急忙前往韩遂中军大帐议事。
此时韩遂正在帐中与心腹议事,一阵喧哗之声将他惊动了。
“帐外何人喧哗?速遣人探明。”韩遂眉头紧皱,不满道,
“启禀主公,乃马将军前来,言及有要事相商。”
帐外亲兵话音刚落,只见马超全身披挂,执剑闯入大帐之中,嚷嚷道:“本将与韩公亲如父子,何须通报?闪开!”
韩遂心中微微有些不悦,未经自己同意,便硬闯大帐,虽口口声声称使其为父,不过马超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羌人血统,性如烈火,自视甚高,不拘礼节,擅闯中军大帐,无异于视自己于无物。
不过韩遂乃心思深沉之辈,不悦之色转瞬即逝,挥退手下心腹,方才尴尬地一笑道:“孟起行色匆匆,却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马超朗声道:“叔父,大事不好,适才军中斥候来报,曹贼北渡渭水。”
韩遂亦大吃一惊,连忙信步踱至屏风前,看着上面的关中舆图,二指往舆图上蒲板一点,脸色一变,道:“不好,魏军意欲从蒲板渡河入关中。”
“可恶,曹贼奸诈!”马超咬牙切齿道,“竟然故作疑兵,佯渡渭水欺瞒我等,非将其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恨!”
韩遂忧心忡忡道:“魏军渡河北上,必已取蒲津关,方才移师潼关,而今韩某担心成宜有失,欲率本部北上支援,阻击魏军,孟起以为如何?”
韩遂的话中有怨怒之意,当初西凉军联军东进之时,势如破竹,可谓形势大好,然在长安问题上,双方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韩遂力主攻下长安钟繇所部,巩固对关中的占领,以免腹背之患。
然而马超报仇心切,一心要与魏军主力决战,生擒曹操,为父报仇,出于大局考虑,韩遂无奈听从了他的意见,放弃了对长安的进攻。
而马超性子粗狂,对这样细微的态度变化未曾有丝毫察觉,轻蔑一笑,点点头道:“叔父可放心自去,待本将军击溃曹贼,再北上与叔父回合,将魏军彻底赶出关中,往后关中便是我西凉军天下!”
“好,好男儿当如此,孟起乃我西凉天威将军,羌人皆闻风丧胆,今日便让魏军见识一下孟起神威,来人,为我侄敬酒践行。”韩遂捋须大笑,忙命亲兵呈上美酒,
少时,亲兵呈上来自江南出产的烈酒,此酒本为赤炎军军中救治刀伤消毒所用,到了北方苦寒之地,便成了御寒暖身的好酒,韩遂接过酒爵,爵中热气腾腾,“此等温酒正可御寒,孟起饮下此酒,正好痛快厮杀一番!”
马超豪气顿生,举爵将酒一饮而尽,道:“好酒!叔父且静待某斩杀曹贼,凯旋而归,往后关西尽为我等所用,东出并争中原亦未可知。”言讫一把甩过大氅,龙行虎步间欲扶剑径直而出。
“禀主公,营外有来人自称江南楚侯使臣在外求见!”
韩遂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忙唤住马超道:“孟起且慢,今江南楚侯使臣前来,必有要事,不妨我等先见上一面,再从长计议不迟。”
马超倒是没有反对,缓缓转首问道:“不知何人为使臣?”
亲兵回禀道:“霸府西曹掾主事赵咨。”
马超紧皱眉头,冷哼道:“无名之辈耳!”
韩遂却摇摇头道:“孟起,切不可小视天下英雄,传闻楚侯麾下能臣异士甚多,我等正好趁此见识一番。”
马超抱拳道:“一切便依叔父之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