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一波接着一波的魏军踏着满地的鲜血与尸体,紧握着冰冷的刀盾,扛着简易的云梯,露出嗜血的獠牙,吼声如雷般杀向城头。
鹦鹉洲上,大风飘扬的尘土之间,中军帅旗猎猎招展,“曹”与“夏侯”等小隶苍劲有力,主帅夏侯惇如铁塔般树立于马背上,独目目光凝重,眉头皱成一团,忍不住看来一眼左近的军师荀攸与参军曹休,
“我大军攻城一日,钟离城却纹丝不动,却不知钟离守将乃何许人也!”
曹休在马背上抱拳一礼道:“禀将军,据末将所知,钟离守将名叫霍峻,乃南郡人氏,乃楚侯麾下一偏将,籍籍无名,多年来并无建树,原为上庸太守,却不知其才如何?”
夏侯惇手执马鞭遥指城头到:“你等且看,此人布防面面俱到,固若金汤,实无薄弱之处可破也!”
荀攸捋着长须道:“然也,楚侯以识人著称,霍峻此人若无一所长,岂能得到楚侯青睐,据守此等重镇,观其城池布防密不透风,足见其为人谨慎,绝非善类!”
夏侯惇气得牙痒痒,怒道:“不过区区一日,我大军便折损千余大军,未有一兵一卒登上城头,若是有大型霹雳车与巢车,何愁此等小城不破?”
曹休尴尬一笑道:“将军,此番我大军仓促南下,军械未备,今攻城云梯尚且皆乃城外林木强制而成,已属不易,而今我水军新败,船舰稀少,将大军运过淮河实属不易,而钟离城北临淮河,左依濠水,大军惟有从城南攻城,兵力优势难以发挥!”
夏侯惇不服气地斥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霍峻小儿不过区区五千守卒,无异于螳臂当车,然魏公有令,须十日内攻下钟离城,且可本将军踏破钟离城,生擒沈珩那厮。”
曹休唯唯诺诺,不敢复言,只好连连称是。
夏侯惇一甩马鞭,冷冷下令道:“传令下去,命史涣所部给前往一线督战,胆敢言退者,力斩不饶!”
一蓬蓬的箭雨伴随着一阵阵破空之声倾斜于城头,噼里啪啦般如急雨如下,城头的赤炎军稍有不慎便是羽箭见血,血光飞溅。
一排排的云梯驾满了南城,一个个魏军将士面目狰狞,奋力往城头上爬,一块块滚木礌石呼啸而下,云梯轰然折断,魏军坠地如飞,惨叫连连。
自从有中领军史涣率武卫营将士亲自督战,魏军将士畏于军法,一个个凶狠一场,与城头的赤炎军展开了不计生死的搏杀,企图凿开一个裂口,冲破城头上的防线。
警号响起,赤炎军后备军前赴后继地奔赴各处城头,枪刺刀砍,进退有度,配合无间,靠着以什长为核心,一齐合力拼死而战,最终粉碎了魏军的疯狂进攻。
在赤炎军舍生忘死的反击之下,再次粉碎了魏军这一轮的疯狂攻势,鸣金声响起,魏军在浓烈的硝烟中缓缓退去,不知多少魏军将士血染城头,受伤的军士发出了一声声呻吟,撕心裂肺。
城头之下铺着一层层的残肢断臂,浓浓的血腥味使人闻之欲呕。
惨淡的夕阳渗透不了硝烟,黑云压城城欲摧,地上草颈尽折,断箭满地,无主的孤马在主人身旁徘徊,凄凉地悲鸣。
钟离守将霍峻人如其名,面色冷峻,带着一众将校在城头之上来回巡视,身后的一众部将脸上皆被狼烟熏得黑乎乎的,衣甲皆为鲜血浸透,显示着他们适才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攻守大战。
城中的百姓与民夫在典军书记的组织下,趁着这间隙的功夫,往城头之上搬运滚木礌石,有的妇孺则拿着热食与温水前来照顾伤兵。
沈珩身为太守则身体力行,与府衙官吏,带着一众军医在临时腾出的民房里,争分夺秒地帮受伤的军士开刀取箭,上药缝针,包扎伤口,各处皆井然有序,不慌不忙。
这些皆要归功于主将霍峻与太守沈珩,二人齐心协力,统筹有度,调度有方,各部皆各司其职,霍峻则亲冒矢石,始终与将士们站在同一战线,一日来的表现完全征服了鲜于丹等一干将校,众将皆心服口服,唯命是从。
霍峻所过之处皆受军民的热烈欢呼,主将守城,临战不畏,镇定自若,使得阖城军民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霍峻扶着冰冷的女墙,看着缓缓退去的魏军,一袭猩红的披风迎风招展,猎猎生风,配上那冷峻的脸庞,一派智珠在握之姿,使得人暗暗心折。
霍峻为人低调,自投奔刘琚以来,一直任劳任怨,从无怨言,虽有建功立业之志,却贪功近利之心,刘琚向来倚重,命其镇守边城上庸,此番将其命为钟离守将,便是看准了其老成持重,尤其善守城之道,亦算人尽其才。
沈珩早已命人快马向成德楚侯所出禀报,霍峻则厉兵秣马,静待迎击魏军。
霍峻明白今日不过是魏军的试探性进攻,往后还有更猛烈的进攻,自己则要坚持到主公的援兵到来为止。
赤炎军中军大帐之内,与魏国使臣陈群的议和由于双方分歧太大,再次不欢而散。
待陈群退下之后,刘琚按了按太阳穴,与贾诩,鲁肃对视一眼后,继续商讨和谈事宜。
“主公,近日来陈文长与我等和谈甚无诚意,似乎有意刁难,却不知其居心何在?”鲁肃轻呷了一口清茶,不满道,
鲁肃蒙刘琚信重,作为与陈群和谈的代言人,然而双方唇枪舌战多日却僵持下来,未曾取得进展,使得鲁肃颇为郁闷。
刘琚却不以为然,曹操乃当朝丞相,今称公建藩,魏国初立,岂能失了颜面?自然是据理力争,将战败的影响降至最低,亦算是情理之中。
“无妨,今曹公坐守孤城,只好从和谈中找回颜面,故而施此计,待其粮草不济,和谈之事可定也。”刘琚宽慰道,
贾诩双手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却陷入了沉思之中,额前的皱纹愈加深刻,刘琚似乎感觉到了贾诩的异样,反问得到:“文和以为然否?”
贾诩回过味来,面色凝重地问刘琚道:“敢问主公,我等与陈文长议和已有几日?”
刘琚见贾诩面色不善,便知大事不妙,郑重道:“已有五日矣!”
贾诩听罢脸色大变,急声道:“主公,大事不好,我等中了曹公瞒天过海之计,名为和谈,实则暗中遣兵攻打我要害之地,以期破局,若老臣所料不错,眼下钟离危矣!”
“非也,钟离至成德亦不过最迟三日可至,今日已有五日,为何不见探马来报?”刘琚不解道,
贾诩捋着山羊须道:“假意北撤之军转道东向攻打钟离,自从我军斥候夜枭屡建奇功,曹公岂能落人于后?其麾下的缉事校尉赵达等亦非浪得虚名,眼下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我军探马恐为魏军截杀,故而迟迟未至。”
刘琚脸色微变,长身而起,恢复镇定自若的模样,快步踱至舆图前,拔出横刀,一指钟离道:“孤险些大意,幸得文和点醒,几误大事,若钟离有失,则东线士元所部大军危矣!老贼可恨!”
鲁肃乃智深如海之士,一点便透,“主公所言甚是,钟离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其若有失,南徐之地断然难保,当务之急乃遣大军前往求援钟离,确保钟离不失。”
“报——”亲军统领黄嗣急色匆匆入内,呈上急报,“禀主公,来自秣陵关于钟离的百里急报。”
刘琚一把接过急报,细细览之,面色大变,感叹道:“文和算无遗策,果为你言中。”
贾诩拱手作揖道:“查漏补缺乃人臣本分,老臣不敢居功!”
鲁肃劝谏道:“事急从权,还望主公速下决断!”
“擂鼓,聚帐议事!”
一面赤色的“刘”字大旗出现在了城头上,镶边的黑虎纹,黑得神秘,黑得庄重,在硝烟中猎猎翻卷。
大战进行第十日,主将霍峻命人将主公的帅旗树立在城头之上,城头的军民们望见这面赤色大旗之后,顿时为之一静,紧接着暴发出巨大的呐喊声,瞬间驱散了城头由于伤亡惨重而导致低迷的士气,蒙在心头上的战争阴云。
霍峻一身文山赤炎甲,手挎横刀,脸上带着几分疲惫,近十日惨烈的攻守大战,魏军不停地蚁附攻城,使得守军疲于应付,已经折损将士与民夫近千人,相反魏军的攻城能力使得霍峻刮目相看,近十日来的强攻,折损近万余大军。
当战争各方面物资战术优势毫无发挥余地之时,最后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意志力,当夏侯惇感觉到日渐困难之时,更加笃定守将霍峻同样不好过。
大军猛攻近十日,钟离城纹丝不动,只掉落些土渣,气得夏侯惇寝食难安,十万大军兵临钟离城下,离魏公立下的十五日之期已到,主帅夏侯惇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钟离城。
作为曹操最信重的宗室将领,夏侯惇身上背负了不少的压力,此番曹操命他为主帅,攻打钟离城,大军十倍于敌,无异于白捡这个头功。
夏侯惇向来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绝非帅才,一应将略自有军师荀攸在,然而如今魏军猛攻十日之久,钟离城巍然不动。
夏侯惇仰望着钟离城下堆积如山的魏军尸体,有着深深的无力感,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座弹丸小城,阻拦了魏军寸步不前,犹如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两记耳光。
在军师荀攸的献计下,自夹淮两岸,魏军修筑了三十余处坚固的堡垒,连绵起伏的军营波涛起伏,相连数十里,直到钟离城,夏侯惇显然已经准备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而十余日来,魏军用手推车载土填埋壕沟,曹纯亲率虎豹骑督战,来不及撤回的民夫与泥土转眼便一起埋入壕沟之中。
数万魏军爬云梯攻城,如同蚂蚁般攀附在城墙上,爬上去落下来,再爬上去落下来,昼夜不停,无一人后退,却始终奈何不利稳坐钓鱼台的霍峻。
城下又传来了呜呜的号角声,魏军新一轮的攻势又发动了。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阴霾密布的天空开始刮起了狂风,一时飞沙走石,昏天暗地,大雨即将来临。
飞沙打在城头守军的脸上,令人生疼,双眼难睁开,却掩盖不了他们脸上的坚毅之色。
简陋的一番小型投石机轰击过后,在鼓声的号召下,魏军乘着大风,呼啸着扑向城墙,城头之上滚木礌石齐下,就连霍峻新近发明的金汁汤倾斜而下,滚烫的金汁汤泼向魏军,一个个惨叫着滚落城下。
城头之上一时犬牙交错,金戈交鸣,大火被大雨浇灭后的滚滚狼烟,覆盖着城头。
赤炎军奋勇反击,举起长枪往云梯上的魏军猛刺,而城下的魏军弓箭手亦毫不示弱,对城头上赤炎军开始猛烈回击,箭矢如雨,嗡嗡作响,一些赤炎军被箭镞射入面门,直透骨头......
血与火的交融,生与死博弈杀,悲嚎与呐喊,再次震动了钟离城。
未料大风刚过,阴云层层的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风向偏向城头,顿时对守城一方极为不利。
城上城下,急雨凄风凉凉,战马如龙嘶鸣,人声如潮,旌旗尽折,瓮城被吹得隆隆作响,敌我两军激烈搏斗,山川也为之震眩,声势之大,足以使江河分裂,山崩地裂。
由于风雨入眼,模糊不清,形势对于守城的赤炎军极为不利,不断有凶横的魏军军士爬上城头,如猛虎下山般挥刀便砍,城头防线隐隐有崩溃之势。
关键时刻,主将霍峻率领亲信部曲五百余人,其部曲皆身着精甲,面覆精铁面罩,杀气凛然,进退有度,重新开始配合向杀上城头的魏军围上去,片刻就将涌上来的魏军绞杀殆尽,渐渐挽回了颓势。
鸣金声响起,魏军如黑潮般缓缓退去,雨势的增大使得双方不得不再次罢兵休战。
主将霍峻手握横刀,雨水冲刷着刀身上的血迹,顺着刀槽滴落而下,此时亲兵带来了一个不利的消息,箭矢快要用完了。
霍峻的声音在大雨中一如既往地冷静,“下令拆房梁造箭矢,其余百姓暂时合居一处,待战后再行补偿。”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