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中军大帐之中,主帅夏侯惇满面愁容,由于攻城累日不下,大军屯兵于坚城之下,粮草军械徒费无数,军中粮草已不足七日,在加上淮南雨季肆虐,粮草军械匮乏的现象愈加严重。
由于水军大败,船只运输能力大减,为扭转粮道转运不利的窘境,必须将淮南与淮北连接起来,夏侯惇随即与军师荀攸等幕僚商议过后,上书向魏公请示,以鹦鹉洲为桥头堡,建造一座跨淮大桥,连接南北两岸,只要大桥在,淮北粮草辎重将源源不断地送往钟离战场。
在赤炎军援军到来之前,为防止江南水军破坏桥梁,夏侯惇下令将桥架得有数丈之高,超出寻常楼船的高度。
这场震惊天下,海内瞩目的南北大战,从彭城至寿春,从寿春至淝水,双方鏖战数战,各有胜负,而今天下人的目光皆聚焦在名不经传的小城钟离,而这场大战的胜负关键便是夺取鹦鹉洲,得鹦鹉洲者则掌握着战事的主动权。
诸葛亮率舟师大举东进,转道历阳至小岘关一线,战舰之上满载重振士气的赤炎军精锐,千帆竟渡,云帆蔽日,战鼓隆隆,风云为之色变,浩浩荡荡地向着东塘洲进发。
在东塘洲扎下水寨大营之后,诸葛亮速遣信使至钟离城报信,命霍峻务必再坚守五日,五日之内以期破敌。
而早就被诸葛亮派遣去的夜枭先头侦查魏营的斥候前来回禀,经过对敌营侦查,魏军建造的跨淮大桥坚固无比,跨淮大桥南北桥头堡设有两处大营,拱卫大桥安危,夏侯惇亲自坐镇鹦鹉城,曹纯督率虎豹骑在南。
埋在淮河之中,保卫跨淮大桥的栅栏,木桩等障碍物足有数百步长,并在其间建造林立的箭楼,简直就成了水军战船的死亡禁区,大桥之高度超乎想象,军中最高的三层楼船竟然不够高,根本就无法发动水战中常用的火攻,此该如何是好?
诸葛亮本有意趁着大军士气旺盛,遣军突袭鹦鹉洲,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听过夜枭的回禀的军情后,倒吸一口冷气,幸亏突袭计划搁浅,魏军早有防备,若冒然前往,恐一去不回。
诸葛亮生性谨慎,意识到兵力的不足,遂下令扎营,两军对峙于沙洲之间。
几日不见,仍旧不见主公率领的大军前来合军,使得诸葛亮忧心忡忡,钟离城岌岌可危。
守将霍峻数次遣人冒死突围,前来求援,诸葛亮却以时机未至,不敢轻举妄动,此行魏军有两万虎豹骑随行,赤炎军虽人多势众,却皆是步军与水军,一旦平原野战,安有成算?只好坚守不出,静待楚侯步骑亲至。
淮南之地正是鏖战正酣,处于血雨腥风之际,远在遥远的河北邺城却俨然一片太平景象,邺城宫城东西七里,南北五里,饰表以砖,百步一楼,凡诸宫殿,门台、隅雉,皆加观榭。
层甍反宇,飞檐拂云,图以丹青,色以轻素。当其全盛之时,去邺六七十里,远望苕亭,巍若仙居。
邺城之西北有三台,皆因为之基,巍然崇举,其高若山,经过多年最终完工。
中曰铜雀台,南则金虎台,北曰冰井台,三台皆砖砌,相去各六十步,上作阁道如浮桥,施则三台相通,废则中央悬绝也。
城中的水系是在城西北引漳河水,由三台下流入铜雀苑及宫殿区,分流一部分至坊里区,由东门附近流出城外。园林也很多,除铜雀苑外,城西有文武苑,北城外有芳林苑,其东有灵芝苑等。
楼阁庄严市井祥和,尤其城西北的铜雀苑更是曲径通幽,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亭台水榭,在朝阳下璀璨生辉。
而五官中郎将曹丕趁着这个好时节,与徐干、陈琳、应瑒、刘祯与阮瑀等一干好友结伴在铜雀苑吟诗作赋,纵情山水,其间众人皆乃才高八斗之人,人称建安风骨的文人们,在同样才情不凡的魏公治下,使得邺城文风鼎盛。
然当河间豪强苏伯田银造反的消息传来之时,曹丕无奈之下只好驱车赶往皇城。
皇城东西干道通向东城门迎春门及西城门金明门。
南北向有三条干道:中轴线干道由南门雍阳门,通向宫门及宫殿建筑群,以北城正中的齐斗楼为终点;西面一条干道,由铜雀苑大门通至凤阳门;东面一条干道,由军政中心的司马门通向广阳门,两旁也有一些官署。
东西干道与中轴线干道丁字相交于宫门前,并建有三座止车门,形成一个关闭形的广场。
马车缓缓通过司马门,坐在马车内的曹丕眉头紧皱,本来魏国新立,新朝新气象,父亲西征关右西凉军,留下自己留守邺城,若表现不凡的话,定能赢得父亲的青睐,在与子健的夺嫡之争中先拔头筹。
不想河间叛乱近在冀州之地,波及京畿之地,引起百姓恐慌,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父亲坐镇邺城之时,天下尚太平无事,而今父亲出征在外,河间叛乱便起,岂能不给父亲留下个无能的印象?曹丕甚至有点懊恼不已。
皇城宫殿的布置很严整,正中宫城部分,入宫门为一封闭形广场,经过端门至大殿前宽广的庭院,大殿在正中,举行大典时用,殿前左右有钟楼及鼓楼,东部的宫殿官署区布局也很严整,进入司马门,干道两边为各种官府衙门,形成重重院落,后半部的后宫为魏公曹操居住之用,是按照前朝后寝的前制规划的,远远望去,巍巍王气,使人望而生畏,此乃我曹氏基业啊!
下了马车,曹丕急匆匆地步上御阶,脸色阴沉,唬得一众宫女宦官大气都不敢喘,跪伏于地,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触怒了五官中郎将。
朱铄与吴质两个曹丕心腹紧紧跟在身后,不敢吭声,二人皆知只要平叛告捷的捷报一日未至,便如千斤巨石般压在丕公子的心头。
忽地明安殿传来指针悦耳的琴声,犹如缕缕阳光,缓缓流淌过心田,心情难得的舒畅。
曹丕驻足于廊檐之下,负手仰首,闭目侧耳倾听,心情意外的平静下来,也只有他的妻子甄宓才能弹奏得如此动听。
早在曹军未曾攻破邺城之时,曹丕早已听闻了甄宓的美名,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河北第一美人,早已对其觊觎已久。
待邺城城破之际,曹丕从乱兵之中抢先一步纳甄宓为妻,可谓得偿所愿,欢心不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甄宓性情冷淡,眉宇间常常透露着几分忧郁,更显得孤傲高贵。
越是孤傲得遥不可及,越是让人心痒痒,曹丕便深陷此道,不可自拔,对甄宓更是宠幸,夫妻俩多年来孕有一子,名为曹睿,曹睿亦深受祖父曹操喜爱。
吴质七巧玲珑心,赞道:“夫人一曲宛如仙音,名动邺城,我等有幸一听,实乃三生有幸。”
曹丕听其赞美之言,眉头舒展,“哈哈!拙荆之琴艺,我犹不及也。”言讫大笑三声,拂袖扬长而去。
吴质与朱铄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紧跟上前。
入得大殿之内,內侍上了清酒与果脯之后退下,朱铄拱手劝谏道:“公子勿忧,世子之争并非一朝一夕,即便今日使得植公子先拔头筹,翌日再好生谋划,胜回一场便是。”
曹丕听罢苦笑道:“只怕丁氏兄弟进谗言于父亲眼前,于我不利。”
吴质心平气和地劝谏道:“河间叛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何足为虑?大军既出,叛乱旦夕可平,我料旬月之内必有捷报传至。”
曹丕苦笑道:“承季重吉言,但愿如此!”
吴质见他忧心忡忡,宽慰道:“公子放心,在下已听闻魏公已遣子孝将军回来主持平叛事宜,子孝将军乃大魏第一上将,智勇双全,何愁叛贼不灭?”
曹丕这才转忧为喜道:“果是如此,贼可速平也!”
朱铄趁机献媚道:“公子心情不好,不如出城狩猎,放松一下未尝不可!”
曹丕瞬间黑了脸,“哼!贼患未平,我若轻出,岂不授人以柄?若有小人在父亲面前进谗,我少不了受罪!”
朱铄拍马拍在了马蹄上,尴尬一笑,不敢再言。
吴质趁势为朱铄解围道:“在下斗胆问一句,公子以为主上乃何许人也?”
曹丕不解道:“季重,此言何意?”
吴质释然一笑道:“主上乃当朝丞相,魏公,乃开国之君,魏公起于黄巾之乱,以东郡太守起家,数十年间,尔虞我诈,纵横捭阖,其武功雄略,为政之道,诗赋之才,自三皇五帝以来又有几人可比肩?虽年过五旬,乃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谓春秋鼎盛,如此雄主岂能容忍臣下结党营私?公子却到处收买人心,广树贤名,岂不知大祸将至?待魏公班师回朝,免不了要问责于公子,公子与魏公既是父子,亦是君臣,君臣之道安能循寻常父子之义?”
曹丕豁然开朗,问道:“季重,我该如何应对?”
吴质坦然笑道:“公子,此时无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惟有一言可解!”
曹丕深深后悔自己太过急功近利,问道:“计将安出?”
“内尽人子之孝,外行宽厚之德,自古立嫡立长,公子居于嫡长之位,忠臣良将秉承礼法,自当咸奉公子为嗣君,此可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吴质淡淡地伤感道,“奈何在下听闻尚书台已有谕令,不日即下,任命在下为朝歌令,恐再无法侍候公子左右!”
曹丕握住他的手不舍道:“季重欲远去,若有奸人相害,何人为我出谋划策?”
吴质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在下虽去,然相府主簿司马懿聪亮明允,乃王佐之才,其才十倍于在下,兼河内司马氏乃河北郡望,崇儒明经,门生故吏遍布中原,与中原世家大族皆有联姻之好,望公子暗中接纳为己所用,倚为臂助,如此大事可济也!”
曹丕伏身于榻上,双手作揖道:“今日与君一别,相见无期,不知何时方能相见?君此情此意,本公子没齿难忘,将来愿与君共享富贵。”
吴质心生感动道:“公子,彼此珍重,往后必有相见之期,若公子有难,自可书信于在下,在下定为公子分忧解难!”
就在三人在大殿之中密议之时,殿外有内侍来报,尚书台有急报至,请丕公子过府议事。
尚书台阁中,曹丕径直入内,见到曹仁,便握住他的手,寒暄道:“叔父多日不见,倒是清减了不少!”
曹仁尴尬一笑,顺便抽出手来,抱拳道:“末将拜见五官中郎将!”
曹丕表情一怔,环视殿内,方意识到此乃国政重地,不宜叙私情,的确于理不合,忙掩饰自己的尴尬之色,“将军快快请起!”
“多谢五官中郎将!”曹仁抱拳道,“此番末将奉魏公军令北上平叛!”
曹丕点点头,随即转首问道:“徐护军,贾将军平叛可有捷报至?”
左护军徐宣脸色肃然,拱手道:“禀中郎将,战事进展不利,据贾将军来报,听闻贼首田银苏伯有高人相助,眼下分兵,昼伏夜出,专门袭击良田作物,劫掠商贾财货,贼首田银率一部贼军向幽州养马场而去,形势不容乐观!”
曹丕大吃一惊,不想一群乌合之众竟然酿成大祸,如何向父亲交代?
徐宣脸色凝重,从袖中取出文书呈上,朗声道:“此乃魏公谕令,淮南战事鏖战正酣,数十万大军耗损粮草军械无数,前线粮草不济,命我等速速筹措粮草南下,不得有误。”
“然眼下叛军肆虐,良田受损,夏粮歉收,难以筹措粮草,为今之计,只有速速平定叛乱,方为上策。”
形势如此严峻,群臣皆面色惶惶,曹仁越众而出,抱拳道:“此等宵小贼寇何足为惧?末将曹仁请战!”
曹丕与群臣皆信心大增,对啊!大魏第一上将军在此,区区叛贼,何足挂齿?
曹丕长身而起,豪气道:“善!命骁骑将军曹仁为主将,贾信为副将,将兵一万五千人,即日兴师讨贼!”
曹仁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抱拳洪声道:“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