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红拽了我一把,我一屁股坐在夏华的椅子上,表情是懵的,也是委屈的。
“红姐,我也没说什么呀?她这是吃枪药了?”
我还想解释呢,顾晓红却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我无辜的脸:“大兄弟,真的假的?大姨妈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不会吧!”
后桌,靳欣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把脑袋凑了过来,差一点贴到我的脸。
“大哥,大姨妈就是女生的例假耶!”
我躲了一下她的头和嘴,鼻尖飘过一股韭菜合子味。
“例假是……什么假?”
我这句话说完,再看靳欣和顾晓红,两个人先是互相看了一眼,目光是愣愣的,然后就掩嘴哈哈大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问的话没毛病啊。对,没毛病。
正笑着呢,铃声响了,同学们开始鱼贯而出。顾晓红站起来拍了拍我肩膀:“可爱的大兄弟呀,该科普科普了!没事儿,一会儿我回寝和晓华解释。”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靳欣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竟然也学着顾晓红拍了我一下。
往外面走的时候,林梦生过来照我肩膀就是一巴掌:“哥们儿!你关心人家大姨妈干嘛呀?她不恨死你!”
我这个气呀,怎么都拍我?正要继续走呢,突然后背又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全班打扮最时髦的姜翠翠。
“老武!甭理她,在我们寝也这样!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咋知道她大姨妈来了呢?你们该不会是那什么了吧?”
面对她一脸的疑问,我无可作答,更不想解释什么。
回到寝室时也没心思洗漱,一头扎到床上想心事。几个家伙都在嘻嘻地议论大姨妈的事,我听得仔细,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把扯过被来蒙到头上,心里想着世界末日早些来才好呢,没法活了。我就是个二货加逗逼,像在镜子前犯二的猫,和捉了耗子耍的哈士奇。
第二天早上的集体晨跑,我和李鹏飞请了假,窝在被里宁可闻屁味也不出操。早饭时室友们回来拿饭盒去了食堂,我却不想吃饭,就是怕见着夏华的面。我盘算着第一节课的时间,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却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嘀咕着是哪个马大哈忘了带钥匙,下了床才想起来,门没反锁呀,一推就开,敲什么敲?可随着门轻轻一响,就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最怕见到的那张脸闪了进来。
“咋没去跑步和吃饭呢?是生病了还是咋了?”
天哪,是夏华!语声还那么温柔。关键是我此时已经下了地,就站在床边,上身是件跨栏背心,下身就惨了,竟然是条肉色内裤。
见我呆愣着,她突然目光盯着我啊了一声,吓得我赶紧跳到下铺林梦生的床上,扯过被,像只兔子进洞一样钻进被窝里。我这个懊恼啊,咋就穿了这么件内裤呢?从远处看肯定像啥也没穿嘛。这是这件内裤给我惹的第一件事,后一件事更为严重,险些出了大事。
夏华定了定神,把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并一一打开。我看见,一个是那个粉色的饭盒,另一个,是白色的。
必须解释一下,要不然我成什么了?谁睡觉不穿衣服啊!
“那什么……我穿内衣了,只不过这是件……肉色的,不细看看不出来……”
她哈哈大笑,回身看着我说:“起来吃饭吧,一会儿还得上课呢。对了,昨天错怪你了啊,红姐都跟我说了。对不起!”
一瞬间,我眼泪差点掉下来。但见好就得收,作人有时需要从善如流。我鼓鼓捣捣地穿衣服,但裤子放在被窝里穿实在是穿不利索,费了好大劲也没穿明白。她又笑了笑,转过身去说:“不看你呀,穿吧!”我长出一口气,迅速穿好了裤子,却听她又小声自语,“那么瘦,咋不多吃东西呢?”
这顿早餐是我吃得最香的一次,小米粥、白面馒头、红方,咋就那么好吃呢?
人有时就是好了疮疤忘了痛,心情一好,我不禁又对面前这个白色的饭盒起了疑问,问她这是谁的。她没好气地说:“你妹的!吃还堵不住嘴……”
“你骂谁呢?”我诧异起来。
“谁骂你了?靳欣不是你妹?”
我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缓了下口气:“你借她饭盒干啥呀?”
“我的装粥了,馒头和咸菜用啥装?难不成我用手给你捧回来?再说了,是她要给你打饭我没让,最后只好分了工!”
她还带着气,我明白了,想像着这俩人儿在食堂小声嘀咕着到底谁来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而争论的场景,还真是幸福满满。那时的我们早上吃饭都是饭盒装粥,盒盖放馒头和咸菜,因此很少有谁把早饭打回到宿舍吃的。
“还笑呢!告诉你啊,吃完刷干净带班上去!我得走了!”说着,她开门出去了。
我约莫着她大概走远了,这才一蹦多高:“耶!”
我却不知道的是,走廊里,她停下来嘀咕着:“这是又要灿烂?”
周三这天中午一下课我拿起饭盒直奔食堂,路过夏华的桌子时她喊了一句:“从文你等下我!”
我看了看其他同学,只好从命。下楼时因为有人也没觉得怎样,可走到校园里的林荫路上时我却回头回脑地看了半天,像个特务。
“干嘛呢你?”她发现了我的异样。
我说:“咱校管的严,我怕被人发现瞎议论。”
“得了吧你,你那么二,没人当真的!不是我说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二了呢?”
我扭了扭脖子:“嗯,在寝室排行老二,他们都叫我二师兄!”
“还美呢,那是猪!”
“猪有什么不好?对了,姐你不是属猪嘛!那正好,俩一对猪!你是白猪我是黑猪,你是母……”说到这里我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咬了咬嘴唇:“越说越下道是吧?明天下午晚些时候别安排别的事了,我大弟过生日。”
我说:“哦,那祝他生日快乐!”
“说你二还非要往二上奔是吧?什么祝他生日快乐?晚上我请你俩吃饭!”
我哈哈大笑,说:“我还不知道?故意逗你的!哈哈哈哈!”
她气得挥着饭盒就要打我,全然不顾旁边几个女生的侧目。
可我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说:“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我又不是你弟!”
“算我没说啊,那你别去了!”
我嘻嘻地笑,但心里还是不明白她此举的浅意和深意。
走了一会儿她又说:“下午政治学习别紧张,想着玉米地,越小声越不行,你把声音放大,反正有纪律约束着没人敢瞎胡闹!再说了,其实也没几个人真的听,你念你的,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一定行!”
我点着头,不禁又侧目看了她一眼,她的侧脸很好看,尤其几根发丝垂落着,眼睫毛清晰可见,忽闪忽闪的。
“看一眼就行了啊,再看剜眼睛!”
我吓得赶紧转回头,突然又想到明天他弟生日的事,就问:“明天我给你弟准备点什么礼物好呢?”
“啥也不用,到时候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都不认识呢你送什么礼物?”
我一想也对。可她突然又说:“告诉你啊,见着我弟别管我叫姐!”
下午上课铃声一响我就拿着团委发的学习材料走上讲台,先是定了定神,然后往台下扫视了一遍,像在看那片玉米地。可我正要说开场话呢,却一眼看见了姜翠翠,想到她此前说过的话,又一想自己已经弄清楚的那个迷团,顿时紧张起来。心说,找时间一定得和她说说,不能瞎猜,会害死人的。
可一紧张就完了,手心又开始冒汗。我下意识地往夏华的座位瞄了一眼,却见她手扶着一个日记本,本子上竟然画着一棵玉米!还怕我看不出来她画的是什么,旁边还加了标注“玉米”。而且,她的目光是坚定的、是赞许的、是期待的、是鼓励的。
我咳了一声,清完嗓子后说道:“今天咱们大家一起学习玉米……”我的天哪!一着急怎么提起了玉米呢?我赶紧改口,“学习人……人民日报的社论……”
我总结了一下,在汉语里有一些字词读出来是最容易结巴的,比如“人”字就算一个。
虽然我见到夏华费劲巴力画的那幅玉米稍稍平定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可还是不顺畅。再次看向她时,发现那个本子上又多了一行字:坚定信心,读好有惊喜!
这么多天,经过了这么多事她都不允许我叫她姐,这是个好机会。我壮了壮胆,大声地读了起来,一时间惊得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在他们惊诧的目光里,我读到的是:这才一周啊,这小子咋进步这么大呢?我有些沾沾自喜:咱有学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