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得信命。这倒不是唯心主义,而是万事得顺其自然。我始终信奉这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夏华之于我。
大二下半学期开始,班上已经明显有了变化,我说的变化是指个别男女生的关系。比如,老三曹维,这货不知什么时候和许慧敏打得火热起来;而李鹏飞也已经成为了姜翠翠的俘虏,我和他的吃饭格局发生了变化,从两人变成了三人,我不得不考虑什么时候采取退出机制,因为不想当这个大电灯泡。而我,和夏华之间似乎成了一种魔咒,若即若离,时好时坏。姜翠翠说,老武你得离靳欣远点,或者你在她和夏华之间得做个了断。我不以为然,因为我从来没把靳欣和夏华并列放在一起,她不过是个整天缠着我叫哥的小丫头片子。姜翠翠直摇头,说老武你看着吧,早晚你得后悔,她们两个你谁也得不到。
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被姜翠翠说中了。
有时我挺便服姜翠翠的,她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比如,一入校她就看上了家境比较好的李鹏飞,并穷追不舍,结果是,这小子当了俘虏,并把她打扮得更加花枝招展。再比如,她说班长大姐和那个王大力不会有好结果,说那家伙不着调。结果还是被她说中了。班长大姐吴艳霞,随着王大力的即将毕业而变得日益焦躁,终于有一天,她趴在教室里痛哭流涕。我还曾劝过她,说毕业就分手是大学里的常态,不必伤心。可我想错了,她不是因为这个哭。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靳欣找到我,问我手头有没有余钱。我以为她是要借钱,就一口答应,问她需要多少,是买衣服还是干什么。
口无遮拦的她只说了两个字:“打胎。”
我诧异着看她,看她的眼睛和肚子,觉得肚子没大呀,打的什么胎?再说了,哪个小子敢这么欺负我妹?还没人了呢。
想到这儿我就生气,一瞪眼睛:“说!那小子是谁?哥削他去!”
靳欣笑呵呵地看着我,又摸了摸自己肚子,说:“哥,想啥呢你?不是你妹我!”
我顿时有点找不着北,说不是你是谁?然后又往她肚子上扫了一眼。
她瞪着我说大哥你看我肚子干什么,是吴艳霞,并告诉了我实情。我这才知道,吴艳霞不小心怀上了,可已经毕业的王大力却提出了分手。
靳欣又说:“哥,你是不知道啊,大姐哭的那个惨?我得她这个忙,因为去医院得有男的跟着,否则医院不给做人流。”
想到吴艳霞哭的惨相,我答应了,可心里总觉得别扭,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医生还不得以为那孩子是我的呀。
靳欣却幽幽地说,如果是她定不会打掉这个小生命。
这件事情我始终没搞明白,吴艳霞为什么会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靳欣,而不是别的女生。按理说应该找个更成熟一些的女生,比如夏华,或者顾晓红也行啊。问靳欣。她只笑不答。见我一脸疑惑,她才说,别人都太有心计了。我分析着她的话,觉得没毛病。全班女生中,恐怕只有她整天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虽口无遮拦,却是最为让人放心的了。但还有一个原因我想到了,恐怕是想要让靳欣找我。因为要想找一个陪她去医院的男生,我是最佳人选,无毒无害的。
陪吴艳霞去医院那天,我让靳欣再叫上几个人,比如姜翠翠,或者顾晓红。她说不可以,因为这件事吴艳霞只跟她一个人说了,不能扩大知情范围。我说,那她就不怕我说出去?她笑着抱我胳膊,说我大哥是多有担当的人啊,才不会呢。吴艳霞也不好意思地说,从文儿麻烦你了,大姐认错了人。继而又看着靳欣说,你不会看错人。靳欣看着我笑。我瞪着眼睛,说你别对我虎视眈眈啊。
我们选择了一个周四的下午,这是靳欣的主意,说周五下午上街的人多,周六和周日更不行,怕碰上认识的同学。
我觉得靳欣就是机灵,这个时间选得好,学生也有上街的,但毕竟会少些,碰不上认识的,就避免了人们嚼舌根子。但说心里话,我并不在乎,因为毕竟自己不是当事者,是陪同学来的,难道还会把这种事情扯我身上?可是,我想错了,大错特错了。
据说我们去的这家医院也是靳欣帮着选好的,按照她的理论,不能去大医院,因为大医院人多,也不能去小医院,小医院技术水平不行。她选的这家医院叫什么“二院”,听上去不高不低。
当我们打着车来到这家医院时,发现人也不少,可靳欣说那是普通门诊的患者,咱们要去的地方人不会多。按照走廊里的指示牌指引,我们直奔妇产科。吴艳霞在前面走,我和靳欣跟在后面,靳欣看了我一眼,神秘兮兮地说:“哥,到这地方不能往两边看,小心人家瞪你。”
我说那有什么怕看的呀,不都是患者嘛。
她一撇嘴:“大哥,这是妇科耶!男士止步那四个字没看见?”
我说看见了呀,可是我不去人家能给大姐做手术?她说对呀,不过,到时候让医生确认了你这个人后你就得出去,坐椅子上等着。
果然如她所说,走廊两侧的长条椅子上坐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旁边开着门的几个诊室里有人进进出出,我信了靳欣的话,可不敢瞎看。我们找一个人少的长条椅坐下后,靳欣去挂号,回来就坐等。吴艳霞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靳欣安慰着她,好像她有经验似的。
我说你咋懂那么多呢,小屁孩儿一个还安慰大姐?
她一瞪眼睛,说大哥你消停坐着就行了,我们女孩子说话最好别听。我说稀的听。
诊室里传来的护士的叫号声:“下一个!十三号!十三号?”
靳欣一拉吴艳霞:“大姐到你了!”
吴艳霞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回身还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从文儿,麻烦你了啊,大姐……”
我说没事,你去吧。
靳欣又冲我一瞪眼睛:“大哥你跟着进去呀?要不然人家不给做的!”
我这才想起来,跟在吴艳霞身后就走。靳欣跑过来拉着我的手硬是塞到了吴艳霞臂弯里,小声说:“哥,你得装像点,这会你应该是大姐夫才对耶!”
我一咬嘴唇一瞪眼睛,但觉得她说得没毛病,就拉着吴艳霞的胳膊。她看了我一眼,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刚进诊室,桌子后面坐着的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医生抬头推了下眼镜,看看吴艳霞肚子,又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低下头在病志本上边写边说:“光知道快活不采取措施,怀了又不要,真是造孽呀!将来想要时恐怕都怀不上了,啧啧……”
我满脸堆着笑,虽然听出来她说话不中听,但不能发火,更不能辩解什么,现在我的身份是那个造了孽的人。
女医生写完抬头看着吴艳霞说:“几个月了?月份不足可不能做!”
“三个月了……”吴艳霞此时早没了主意,听说月份不足不给做,当时就急得直看我。
我往前凑了凑,笑着对女医生说:“大姐,你就给做了吧,你也是女人,都挺不容易的……”
“你啥意思?”她冲我横眉竖目,“你的意思是说……我怀上也得打掉呗?”
我赶紧摆手:“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行了,出去出去!”她挥了挥手,“外边等着去!”
我冲吴艳霞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可身后却传来女医生的自语:“……长的不错个人儿,咋能干出这事儿来呢?始乱终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