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单位是园林处,负责这座省会城市的绿化和美化的重任。一年一度的春植早已经结束,夏季是绿化维护时间,但领导却一直为新建的一个小公园而烦恼,因无法确定打造一个什么主题的公园,尚未栽植任何花树。可是,已经进入了夏季,一般的灌木花树早过了最佳的栽植时间,本来,这个公园里有许多高大的乔木,林下只能栽植耐阴花卉,按照我的设想,是想把这个公园打造成以绣球花为主的主题公园,但领导始终没有批准我的方案。直到这天,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说是马上要进行绿化检查,这下领导才着了急,匆匆批准了我的方案,并责成我招标或采购成龄且已经开花的绣球花。高兴之余,我脑海里浮现出一片蓝色的花海,那是绣球花里的王后——无尽夏。忙碌的工作中,我一时间忘记了这段时间以来重新勾起的回忆,全身心地投入到采购无尽夏绣球花的招标工作中。
这天,招标办的同志告诉我说,招标入围单位已经确定下来了,一共有三家公司,让我分别到那三家公司实地考察一下,然后再最后确定中标公司。我大概看了一下,三家公司都是南方的,但分别在不同的三个城市,我正考虑沿着什么样的路线走才能不耽误时间地把这三家公司都考察完呢,却突然被其中一家公司的名字给吸引了。
这家公司叫“欣欣花卉”。好熟悉的名字啊!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过“欣欣”这两个字了,脑海里浮现出靳欣的模样,我不禁又仔细看了看这家公司的介绍,希望能看到那个名字,可是,公司的介绍里只是公司的基本情况,又怎么会看到我想的那个名字呢?我不禁一阵苦笑,但已经有了决定,那就是先去这家公司。
当我坐上绿皮火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车窗外的群山、绿树、河流,以及那成片的庄稼时,脑海里不自然地又浮现出当年去靳欣家的情景来,那动人的画面犹在眼前……
当我们乘坐的绿皮火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时,望着窗外绵延不绝的山峦与涛涛奔腾的长江,大家都兴奋起来,争着往窗外看。靳欣说那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山而已水而已,说她见惯了山山水水,没觉得哪里美。而我们几个倒像是看风景一样欣赏着祖国的大好江山。
又行进了两天后,第四天清晨时,火车在一处山坳的小站停下后,我们下了车。果如靳欣所说,我们出了站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长途汽车站,她催促我们快点跑,晚了赶不上车就麻烦了。因大家都没拿太多的东西,不过是每个人各自背着背包而已,听她这么说,李鹏飞迈开大长腿就跑在了前面,还说着要先去排队买票。姜翠翠在后面喊他,说你不知道目的地,瞎跑什么呀。
靳欣却说,不用排队买票,上车才买呢。等我们跑到一辆停在客运站院里的公共汽车前,见一个脖子上挎着售票夹的女售票员正在喊着什么,仔细一听,她喊的是:“幸福湾幸福湾!最后一趟车了啊!有走的抓紧上车!马上发车啊!”
靳欣喊了一句:“我们去幸福湾!”说着,回头招呼大家上车。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家乡叫幸福湾啊,好美的名字,就像她整天挂在脸上的幸福的笑容。
我们一行人上了车,看见车上没几个人,但都是乡民的打扮。坐下后,顾晓红问靳欣:“欣欣,你家乡的名字真好啊,幸福湾。”
夏华笑着说:“你没看她一天天幸福的样子嘛!”
靳欣却说:“红姐,华姐姐,那不是我家住的地方,到我家呀,早着呢!”
“那咱这客车要走多长时间啊?下车后还有多远?到地方不得黑天啊?”姜翠翠一连问了一串问题。
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靳欣,笑着说:“问那么多干嘛,跟着走就是了,她还能把咱们给卖了不成?哈哈哈……”
一上车,夏华就跟顾晓红坐在了一起,李鹏飞和姜翠翠坐在一起自是不必说,而靳欣很自然地坐在了我身边,我也觉得这么坐没毛病。
听我这么一说,姜翠翠说那不问了,不过,要是卖了咱们哪除了俺家鹏飞值点钱外全白费,没肉。
靳欣突然瞪着眼睛煞有介事地说:“对了,我们那儿头些年还真有被拐卖来的姑娘,长的可水灵了……整天哭!后来时间一长就不哭了。”
“啊?谁家钱多是咋的还买个姑娘,那也不能干活呀!”姜翠翠咧了下嘴。
靳欣又一瞪眼睛:“翠翠姐你是傻还是故意逗我呀?买姑娘是要做老婆的!”
“那后来咋不哭了呢?”这是李鹏飞问的。
靳欣看了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哥呀,你说他俩是不是傻?做了人家老婆,生了娃就得养娃,哪还有闲功夫哭?”
我忍不住呵呵地笑,说靳欣你别啥都说了,看把她们几个吓着。
长途汽车启动了,摇摇晃晃地行进在山间公路上,我们的眼睛又不够用了,都看着窗外的山间风景,吹着山间带着草味的风。
走了好一会儿,前面有位老阿婆笑呵呵地看着我们,然后用一种听不懂的方言问了一句什么,我们都面面相觑,根本没听懂。却见靳欣冲她笑了笑,说了一句什么,老阿婆不住地笑,看靳欣的目光也是柔和的。
我小声问靳欣和她说什么了,她问的又是什么。她说,老阿婆是问我们是不是大学生,进山是不是来玩儿的。她就此做了回答。
我诧异起来,问她,这是她家乡的方言吗?她说是。我又问她为什么普通话这么好,一点方言的口音都没有。说完我就往夏华坐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想的是,她说话口音为什么那么重呢?
靳欣像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小声说:“哥,我是不是带点方言口音比较好?你喜欢这个?可我一带方言口音你就听不出来了,说你坏话或骂你你都听不出来的。”
我说你敢骂我,骂人的话听不出来但能觉察得出来。她呵呵地笑,伸手又抱住了我胳膊。
一路颠簸着,下午的时候,长途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我们隔着车窗往外面一看,见停车的地方是个小镇子,石头房子石板路,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几家店铺的幌子在风中悠闲地晃动着。姜翠翠问是不是到地方了。靳欣不好意思地说还得有一段路呢,山路。
李鹏飞提议,说如果路不远就走一走,坐了这么久的车,腿都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也可以沿途看看山间风景。靳欣似有点为难,说还远着呢。说着,她又四下看着什么,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没看见车。我问她嘀咕什么呢。她说在找车。我说不是没有车了嘛。她说找牛车。我说你可拉倒吧,那还不如走呢。
靳欣在前,我紧随其后,后面依次是顾晓红、夏华,李鹏飞和姜翠翠走在最后面,一边走还一边打情骂俏。
青石板路,曲曲弯弯的,路边是成片的野花,还偶有小溪淌着涓涓细流。这真像仙境一样。不仅是我,大家几乎都有这样的感慨。靳欣四下看着,说没觉得有多美呀,平时最讨厌这条石板路了,咋走也走不到头。她介绍说,从她们村到山外就这一条路,别看现在像是很好走的样子,每逢雨天就麻烦了,道路湿滑,不小心就有跌倒的危险。还说,她们村就曾有村民在这条路上跌断了腿,有一家的牛还跌伤了,下不了地了。听着她在前面唠叨,我下意识地问她平时上学是在哪儿上的。她说,小学是在村里,但中学是在镇上。我一惊,说你每天就这么来回走吗?她回了下头,说哥你想什么呢,住校的。我哦了一声,说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