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还在山间穿行,铁轨有节奏的“咔嚓”声像一曲动人的交响。
在这美妙的乐声中,我心绪难平,想到这次的任务,以及自己提出来的打造一个以“无尽夏”绣球花为主题的公园,究竟是为什么呢?而脑海里却回响着靳欣当年关于毕业后要栽培“无尽夏”绣球花的话。
或许,自己是有什么目的吧。这些年都找不到靳欣,难道自己是要用“无尽夏”来寻找她?想来有些可笑,世上的事哪会这么巧。
又一个清晨,火车终于停了,隔着车窗,我往外面望去,这是崇山峻岭中的城市,我知道,就在这座省城的边陲,有个叫“幸福湾”的地方,在那里,有个小山村,有一大片竹林,竹林深处还有个瀑布,瀑布下面是蓝绿色的水潭,水潭下游是清溪,清溪里有鱼畅游……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美好的学生时代,耳畔传来几个姑娘嬉水的欢笑声,在这若隐若现的笑声中,却又浮现出一个小女孩儿的一双渴望的眼睛,还有她一声声的“姐夫”……我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匆匆下了车。
面对繁华的街市,我不禁心潮澎湃,之所以在三家投标公司中选择先来实地考察这一家,恐怕是私心在作祟,谁让这家公司叫“欣欣花卉公司”呢,我潜意识里不过是想寻找那个人罢了。
坐在出租车上,我让司机按照那家公司的地址开,而自己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甚至还有些期盼,可到底期盼什么呢?
司机开了一会儿车,说现在是早高峰,不过,过了这个路段就好了,尤其是你要去的地方,没这么多车。
我问他欣欣花卉公司还有多远,他说早着呢,还说我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或者闭上眼睛瞇一会儿,到地方叫我。初到这座城市,我哪会不看看城市风貌呢,可虽然眼睛盯着车窗外,心里却在预想着那到底是家什么样的公司,按理说,这么远的企业能够参与投标我们的绿化工程,肯定有它独到的地方,不是公司实力雄厚就是有什么独一无二的选项。我脑海里浮现出“无尽夏”花海来,是的,绣球花肯定是这家公司的主打品种。
出租车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才看见街上的车流稀疏起来,但周边的楼房似乎少了许多,一问才知道,这里果然是城乡结合部。
司机说,马上就到地方了。可不用他说我也能看得出来,前面隐约有一片蓝色和粉色的花海,就在栅栏围墙里,除了可见的那片“无尽夏”,还有一栋栋温室连成一片。我大概算了一下,栅栏里的面积约有数十公顷。在那片温室旁边还有一栋三层的小楼,我猜想,那里肯定是办公区了。
车到大门口后,我付了车钱下了车,抬头打量着这家公司,只见大门旁的牌子上刻着一行字:欣欣花卉公司。另一侧的牌子上则是:绣球花培育基地。
大门虽然是开着的,但横着杆,我看了一下,走向门旁的门卫室,敲了下窗户后,就见一位老人家站了起来,还把鼻梁上的花镜往下推了推,眼睛在镜框上方看向我。
“干什么的?”
我面带微笑:“哦,您好大爷!请问这是欣欣花卉公司吧?”
大爷皱了下眉:“怎么,不认识字?”
我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就又说:“是这样的,大爷,我是来咱们公司考察的,你们公司参与投标了我们单位的绿化项目,我想来……”
大爷眨了几下眼睛,一伸手:“介绍信!”
我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子,走时匆忙,还真忘开介绍信了。就陪着笑说明了情况,还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可门卫大爷死活不让进,尤其是听我说要见他们公司销售部王经理后,更是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没有预约不许见。还自语着说,公司几乎全是女的,放你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进去还了得?
我已经无计可施,又不能发火,着急之余,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怎么办呢,难道这次白来了?
想了一下,我又问他公司领导上没上班。他说还没到上班时间呢,还说,就算是放我进去也白搭,见不着人。
他说的也在理,我索性不和他纠缠了,就指着那片花海说可不可以看看,回头再说见他们领导的事。大爷一听就笑了,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也爱花呀,我们总经理就喜欢爱花的人,说那好吧,随便看,不过得在围栏外。
他还是不让我进厂区,我这一计算是白费了,只好依言走向那片花海,隔着围栏,像见着久未谋面的孩子一样贪婪地欣赏着这些蓝色和粉色的精灵。
从事园林工作这十年,接触过无数花卉,可我的最爱却是“无尽夏”绣球花,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早已经给它留了一个位置吧,因为喜欢它的不只我一个,还有那个整天追在我身后的姑娘。
望着这些花,我突然惆怅起来,一时间眼睛有些湿润,脑海里那挥之不去的面容越发清晰起来,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甚至说是冲动,一种想要急切地见到她的冲动。心里想着,完成这项工作后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她,实在不行就直接去她的家乡幸福湾。
正想着心事呢,突然,就听从花圃深处传来说话声。
“喂!这位大哥,看什么呢你?是买花……还是……”
我抬头看去,只见从花圃里站起一个姑娘,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头上包着块白底蓝花的头巾,穿着一身白大褂,还戴着白手套,但离得远,容貌看不清楚,不过,声音很好听。
我不好意思起来,应了一句:“哦,我就是看看!”可说完我就灵机一动,又说,“姑娘,看样子你是技术员吧?我想找你们销售部王经理!我是……”
话没等说完,就见那姑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来得好早啊!还没吃饭吧?走,你绕到门口,先去食堂吃饭!”说着,她径自穿过那一株株花木走向大门口。
我诧异起来,但顾不得多想,心里乐开了花,一路小跑着跑向门口,心说,终于能进去了,这姑娘还别说,我真饿了,吃完饭再见他们王经理也不迟。
到了门口,不知那姑娘和门卫大爷说了句什么,大爷把横在门口的杆抬了起来,我笑着说了句谢谢就进了厂区。等走近了才看清,这姑娘眉清目秀的,还带着一脸的笑靥。恍惚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眼神好熟悉啊!在哪里见过呢?
见我站在她身前盯着她的脸不言语,她笑着说:“想什么呢?没见过美女?”
我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目光移到别处,咧着嘴吱唔起来:“……没……没想什么……”
她哈哈大笑,却上前不由分说摘下我背在肩上的包,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她把包背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竟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迈步就走。我顿时紧张起来,拉了拉,想把胳膊抽出来,可她抱得死死的。我局促着说:“姑娘……别……”
她还是笑,却并不理会我的窘态。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昔日抱我胳膊不松手的靳欣,和她倒有几分相似。可是,刚刚见面啊,这姑娘怎么如此大方?猛然间,我想起门卫大爷的话来,公司女职员多,这姑娘莫不是有什么想法?可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暗骂自己无耻,你有那么优秀吗?
我瞎想着,也不再抽回那只胳膊了,任由她牵着走向办公楼。路上,偶有几个职工模样的姑娘迎面走来,见到这一幕都掩嘴偷笑,而我听见她们叫这个姑娘为“丽总”,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我搜索着脑海想知道有没有姓“丽”的,或者发这个音的,但无果。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了,身边这个大胆的姑娘肯定是公司的总经理或者什么总工程师之类的,反正是高管就对了。想到刚才门卫大爷死活不让进门,我不禁沾沾自喜起来。心情一放松,我又开始犯“二”。
见前面马上就要进楼了,我笑着说:“姑娘,你这样抱我胳膊就不怕别人说闲话?每个来你们公司的客户都这待遇?哈哈哈……我可是正经人啊!卖花可不能强买强卖呀!”
她并不生气,小声自语:“我抱姐夫的胳膊能有什么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