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怎么就会误入传销窝点呢?多有分辨力的一个人啊!我疑惑的还有,她既然知道我的电话,为什么一直不打给我。
我焦急地等她的电话,到家后又翻找着手机通讯录里有没有那个城市的朋友,想着要不要报警或者求助于朋友帮忙找找她。可最后还是觉得要听华姐的话,不要报警,等到明天,因为她说要是明天不打来电话再报警也不迟。
焦急的等待中我再次加忆起那曾经的过往,一幕幕电影片段般的画面浮上脑海,不禁哑然失笑,伴着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胸闷。
——我站在食堂队列里张望着前面还有几个人才轮到我,队伍很长,但守规矩的都是新生,那些老生则几乎没有排队的,只要前面有他们认识的学生,都会把饭盒或者饭盆送过去。而队伍后面负责管理纪律的学生会纪检部的干部却视而不见,每到那时都会把头扭到一边。对此,我没任何想法,这就叫多年媳妇熬成婆。等咱熬成老生也会这样,这是大学里的潜规则。
今天还真是不顺,先是打碎了夏华的暖水瓶,现在站的队也站错了,前面插队的老生很多,眼看着旁边的队伍在向前运动,而自己的队伍却停滞不前。
好不容易前面没几个人了,我这才稍稍心安了一些,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打算把饭票找出来。可摸完左兜摸右兜,饭票哪儿去了?一回想,刚才出来光顾着想要问林梦生事情了,竟然忘了带饭票。怎么办?还要给那家伙打饭的,没饭票人家也不给打呀!
我往前面和后面分别望了望,又往右边队伍里瞧瞧,顿时紧张起来,竟然没有一个认识的同学!哪怕是女同学也行啊!这帮吃货今天都扎脖了?再往左边队伍看时,我终于露出了笑脸,可随即便又阴云密布了。左边队伍里,夏华竟然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塑料饭盒站在那里,并没有发现我就站在她旁边的队列里。
我就纳闷了,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换了衣服到食堂来了?还真是个吃货。
“后边同学,你打不打饭?”窗口打饭大姐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不能再犹豫了,否则这顿非饿肚子不可,我迅速看向夏华,带着笑脸招呼着:“华姐,有多余的饭票吗?我忘带了!”
夏华惊异于我竟然还在这里,扫了我一眼,然后一反常态地露出笑脸,我感觉笑里藏刀。并且分明已经听见她并未发出来的“嘿嘿嘿”的声音,阴森而轻蔑,像灭绝师太催促周芷若用倚天剑去刺张无忌时的一幕。这是我正在看的金大侠书里的情节,印象深刻。
“说你呢!往哪儿看?打不打饭?”打饭大姐再次催促。
“哦,大姐,我忘带饭票了,能不能下次补上啊?我是园林九九……”
我还没等说完呢,打饭大姐便扔过来一个白眼:“你以为是你们村小卖店啊还能赊账?后边同学!”
后边是个女生,听见喊声却不敢上前,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从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嘴里还说:“看看我带的饭票够不够啊……”
还是有好心人哪!到时候认她作个妹子也不错,算是对她的感谢。不过,我觉得这个女生有些眼熟。
眼睛的余光中我发现,左边队伍里动了一下,有人凑到我近前,我感觉鼻尖有暗香萦绕。
“起开点!什么人呢打饭都不带饭票!打一个二两饭两个四两饭,菜嘛,二两饭里打土豆丝,两个四两饭里打……”
没等说完呢,我发现竟然是夏华,她正在看手里的饭票张数和额度,估计是在算够不够。
“……两个四两饭里都打红烧肉吧!”
自始至终我都是懵的,就连她从我手里把两个饭盒硬拽过去都浑然不觉,只听见窗台上传来放饭盒时发出的声响。多好的人啊,打碎了她的暖瓶还反过来请我吃饭!嗯,是个可以当姐的人。
“傻愣着干什么?端哪!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后面队伍里传来一阵笑声,我答应着迅速端起两个饭盒,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端我饭盒干什么?端你自己的!”
再次被训,可我顾不得换回来了,此刻,三十六计走才是上计,要不然队伍里又会传出嘲笑的声音,我可不想刚刚入校就成为“名人”。
出了打饭区域,队伍后面是数十张圆桌,没有凳子,学生们一般都是站着吃饭,围成一桌,有说有笑,有的还在别人饭盒里时不时地叨一勺,其乐融融。我想,现在的大学校园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乐趣了。
靠近队伍的几张桌子都人满为患,我不得不朝门口位置的几张桌子走去,脚步飞快。
后面,夏华在喊:“跑什么呀你?还我饭盒!”
场景好生滑稽: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一个不答话,一个让还饭盒,好像我是食堂大盗,光天化日,胆大包天,却只为偷一盒饭。
在食堂门口的一张空桌旁我停了下来,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才发现,一个是她的饭盒,里面是土豆丝,一个是林梦生的饭盒,里面是红烧肉。而我的饭盒肯定在她手里。
我回了下头。夏华把我的饭盒“咣”的一声放在桌上,我以为又要挨训,不料,她吐出一句“我还以为你要跑呢”,然后伸手去拿桌上她自己的饭盒,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白钢小勺。我迅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样不妥,打碎了人家暖瓶,现在人家还给你解围,咋能让人家吃土豆丝你吃红烧肉呢?我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把她那粉色的饭盒轻轻一拨就拨了过来,笑嘻嘻地说:“这顿算我请,回头把饭票给你送去!你吃红烧肉我吃土豆丝!”
够男人吧?必须仗义!正当我拿出自己的饭勺准备往粉色饭盒里插时,她说出一句:“那是我饭盒!”
“知道是你的,我吃土豆丝,你吃红烧肉吧!我请我请!”
“瞎大方什么?你这饭盒脏兮兮的……”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我已经从粉色饭盒里挖出一勺饭来,并且已经伸进了嘴里,勺也拔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嚼。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恍然大悟,人家能用你的饭盒吗?你这个傻子!
我呆愣的一瞬间又做出一个特傻的决定,把勺重新插进嘴里,把那口饭用舌头摆到勺芯,勺芯托着饭就出了嘴,又把嘴里剩下的几个饭粒咽下去,傻傻地说:“那好吧……”可更傻的举动随之而来:那个托着饭的勺子朝着粉色饭盒移了过去。
她高喊着:“别放回去呀……”
可是,已经晚了,我的勺子已经稳稳地落到了饭盒里,特准。我就想了,那天扔汽水瓶子时要是这么准就好了。
“成心的是吧?吃到嘴里的还能吐出来?真是脏死了!”她咧着嘴,好像自己那个粉色饭盒里盛的不是饭,而是猪食。
我瞧了瞧那口被自己重新放回去的饭,觉得智商有问题,以前不是这样的呀!在我呆愣的时候,她左手按着我的白钢饭盒边沿,右手用勺在挖里面的饭。
我眨了下眼睛,一把拉过白钢饭盒:“那要不你还是吃自己的吧,不是说我饭盒脏嘛……”
“成心的是吧?你都弄脏了我还能吃吗?”说着,硬是把我的白钢饭盒抢了回去,又开始挖饭。
我傻傻地笑了笑,说着“咋不能吃”,就把刚才那口饭重新挖了出来,然后很自然地放进嘴里。她咧着嘴看我就这么把那口饭“二进口”,像看个怪物。可就在我想把勺伸向饭盒里的土豆丝时,她动作飞快,一把抢过她的粉色饭盒,端起来把里面的土豆丝迅速倒进我的白钢饭盒里,然后又在我一脸懵逼中把那盒里的红烧肉用勺拨进粉色饭盒,除了红烧肉,同时拨过来的还有一半米饭。
“我吃二两就够了,你们男生一天瞎逛悠运动量大,你多吃点!”
我只是“哦”了一声,捧起饭盒就开吃,还真是饿了,吃得这个香,关键是红烧肉泡饭真好吃呀!还有就是,从来没和女孩子一起吃过饭,自己用的还是女孩子的饭盒,粉红色的,像一朵花儿,饭粒像是花粉,肉汤汁更像是花蜜。
“没人跟你抢!你着什么急?慢点吃,别噎着!”
我咽下一口饭菜,指着自己的白钢饭盒:“还说没抢,你抢了我的菜!”
这是我所有关于华姐的记忆中最为动人的一幕,也是最为心动的一幕。以至于好多年我都不敢再吃红烧肉和土豆丝这两道菜,就是怕勾起回忆来会黯然神伤。
正吃着呢,有个女生端着饭盒走了过来,站到桌前后看我笑了笑。我认出来了,是刚才站在我身后的那个女生。
“武从文你刚才没认出我来?我叫伊兰。”
我恍惚着似回想起自我介绍时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原来她也是我一个班的呀。但此时我没空搭理她,只微微点了下头便继续开吃。夏华似乎也没怎么和伊兰说话。我猜,可能是还不熟悉吧。
我四两饭,夏华二两饭,我们几乎是同时吃完的。然后她就在我的注目下拿过两个饭盒去了水池边,我傻傻地端起林梦生那盒饭跟在身后,看着她麻利地冲洗饭盒,一边洗,她还嘀咕:“饭盒外面怎不好好刷刷?光里面干净有啥用?”
“心里美总好过外在美吧?”我强词夺理。
“一天天就知道狡辩,无理也辩三分!”她低语。
我感觉这更像是大姐姐的作派。嗯,这个姐,我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