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翻腾了好一会，终于找出一个水壶来。
众人一看这水壶黑乎乎，竹竿用手指弹了一下，铿锵作响，是一个铁器。壶口只有五指合拢大小，一巴掌来长。
“这个最好！”
那瘦高跳下树来。举起酒壶说道：“大家就往这铁壶里射，如何？”
“好是好，你可得站稳咯！”
一个叫四哥的大汉哈哈一笑，举弓要射。
竹竿急得手乱舞，慌忙到：“四哥，不是我不信你。这天快黑了，雾又起来，怕看不清。”
众人看他在中央扭扭捏捏，如猴一般，哈哈大笑。
“嘿！那野小子，你过来举着。”竹竿大喊道。
众人还以为他在叫杨一凡，正想看好戏，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不远的树枝上面，正躲着一个约七、八岁的肮脏孩子。
那小孩本只是好奇，躲在树枝间看热闹。哪里想被爬上树的竹竿发现了。他见众多眼神像刀一样刺向自己，慌得差点掉下树来。正想爬回草棚，只听到“砰”的一声。一只利箭蹭着头皮钉到了树上。
“好！”
“麻皮，厉害了！”
“绝了！”
众人欢呼声大作，竹竿这一手箭法，博了个满堂彩。
“乖乖下来，不然把你钉在树上。”
杨一凡看到这一幕，心中已是不忿。竹竿这箭法固然可以，但稍有差错，那小孩就死定了。
“拿人性命开玩笑，也太不把人当人！”
杨守一说道：“野人没了家族，死了也没人管的。”
那小孩可怜巴巴，哭也哭不出来。
竹竿再一次拉满弓弦，笑眯眯对准小孩。那小孩知道自己躲不过。没办法，只得在众人的哄笑中，从树上跌落下来，手臂被树叉挂得鲜血淋漓。
竹竿把壶塞到他手里，叫他站定不动。那小孩左手高举着葫芦，耷拉着脑袋，右手捂着眼睛，屁股依靠在一颗大树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好，就以此为线！”竹竿后退了二十来步，手拿弓一划，画出一条线来。
众人纷纷围笼过来，推搡着叫别人去试试。
竹竿看没有敢第一个来，高声喊到：
“四哥，你先来试试。”竹竿大声吆道。
“嗨~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四哥看众人齐刷刷看着自己，嘿嘿一笑。
他大步走到线后，也不见瞄准，搭箭就射。
“铿~”一声清脆的金属生响。
那箭正中壶口，箭羽仍然不住颤动。那小孩手也被箭的力道撞到树上。
众人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原来是那小孩吓尿了。
“真是太过分！”杨一凡看在眼里，切齿说道，起身往人群走去。
杨守一急忙拉住，说道：“一凡，你要做什么？”
“那小孩没做错什么，不该这样！”
“他只是一个野人呐，为一个野人得罪他们，不值得！”杨守一急忙制止到。
“守一，如果那是你弟弟、妹妹，你会怎么办?”
杨守一虽然不认同这句，但刚好有个年幼的弟弟，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一凡朝着胖子微微一笑，说道：
“我不会冲动的，放心！”
杨守一突然想起几年前，杨一凡第一次挺身而出，救起在泥潭中的自己时的场景。那时的杨一凡远没有今天这般高大，却把欺负自己的几个恶少年，打得落荒而逃。
他一直觉得，杨一凡和自己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今天，看到他依旧挺拔的、傲然的身姿，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原来，他对野人都是如此！”
竹竿一伙人丝毫没注意到树根下的杨一凡，正围着四爷，一个个兴奋异常。
有人走到哪小孩面前，取出箭一看，果然，铁质箭头都有些变形！
这一箭水平极高，既有胆量又有本事！
“哈哈，四爷牛啊！”
“游宗第一射手，怕就是你四爷了。”
“四哥厉害，我是服了！”
“还有没有哪位兄弟试试！
围观的众人，其实很想争上一把，但看着一个活生生小孩，赤手抓着一个小小铁壶，一箭射偏，那小孩就有生命危险。虽然看得起劲，真要自己去射，又有些不忍。
竹竿也鼓掌叫好，见一时没人再接，生怕冷了场。
“大家都这么谦虚，那我来~”
大家已经见识了他刚才那箭，各个昂首期待。
只见他在线上站定，又后退了五步，拉满弓弦，缓缓搭上箭羽，众人屏住呼吸，可竹竿瞄了半天，就是不射。
“快点呐……”
“可真会玩~”
“戏可真多，快他x的射呀！”
“你以为在炕上呢”
“刚那箭是懵的吧！”
竹竿眉头不展，干脆放下弓，对那小孩骂道：“小杂碎，不想死的话手别抖！”
原来那小孩被四哥那箭震得手臂发麻，已经拿不稳铁壶了。
有人好心提醒道：
“换只手吧！小野人！”
那小孩听了，只得颤巍巍换了只手。
“铿~”箭羽又射中壶口！
“好，竹竿漂亮！”
人群又爆出一阵喝彩。他退后了五步，显然是胜过那四哥了。
整个山岭都热闹了起来。有人站在圈外，比划了几下，有人推推搡搡，怂恿别人去射。
“小子，大爷不要你命，你跪下把壶放头顶，双手扶稳咯！”
一老者出声喝道。然后又在竹竿那位置退后五步。
那小孩听令，跪到地上。
众人见那老者神气十足，纷纷点头称赞。
“这是老手，一看就是能手~”
“几十年老射手了，活这么久都难得呀~”
“羡慕呀~”
游宗人没有圣树庇佑，又有瘴气之害，很少有长寿者，活个五十，就算赚了。大家见这老者胡子都白了，但是依然健硕，都心生羡慕。
杨一凡胸前起伏不停，不觉间已经来到了那小孩旁边。
他很想挺身而出制止，但又强忍了下来。今天他连番在生死间徘徊，已经意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信心一失，胆气也去了大半。这群人各个兴奋异常，自己站出来，一定会成为众人之敌。
这个时候帮一个野人，搅和了众人兴致，不说建功立业，怕小命莫名其妙交代了去。
只见那老者双臂粗壮，拉满弓弦，单眼闭了又睁，睁了又闭，瞄了半天，才慢慢射出一箭。
众人喝彩声出了半句。
忽见一个人影飞到场中，手中抓了一只箭。
“大爷，你这箭偏了一点点。”
是杨一凡，终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就在这时，那野人小孩“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箭偏了！”那老者见杨一凡徒手接了他的箭，羞得老脸都红了。
原来那老头逞能，又在竹竿的位置后退五步，倒不是箭术不精，只是天黑雾起，老眼昏花，实在是看不清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脸也挂不住，不得不发。
“呃，那是这小孩偏了一点点。”
众人见他在中间嬉皮笑脸，都有了怒气。纷纷叫骂：
“喂！捣什么乱，胎毛没退的小子！”
“滚开，不要搅了大家的兴致！”
“死远点，想显摆，自己也去射上一箭！”
“小子，你练过武吧！”
“是杨三家的孩子吗？”
杨一凡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有也点招架不住。
“哎~你靠近点再试试吧。”
又回首对那野小孩说道：“可别哭了，小命要紧。”
那小孩看着杨一凡，咬牙不哭，再次紧紧的闭上眼睛。
那老者冷哼一声，原地不动，取箭拉弓，一支箭极速射出，手法之快，众人都吃了一惊。
“好快！”
杨一凡心火突然升起一丝警兆！
这一箭是奔他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侧身飞速闪开，右手一抓，再次抓到了箭杆。
那红毛的摇头说道：
“果然有两下子，不认我做老大，可惜了！”
杨一凡这回动作干净利索，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杨一凡真是徒手抓住了箭。
突然有人爆喝道：
“你怎么会侯宗的追风手！”
“什么麻皮追风手，就是碰巧了！”
众人浑浑噩噩，见杨一凡稚气未脱，在中间大显身手，一个个破口大骂。
“这野人是你兄弟吧，你是哪里钻出来的野杂种。”
“臭小子，是要和我们所以人作对！真说不知死活！”
“小杂种，好不要脸，有本事你去比试一番，就你当英雄，把我们当狗熊吗！”
“小子，咱们都是杨家人，你到底站哪边说话？”
竹竿见他惹的群情激奋，心中七分鄙夷三分痛快。大声说道:
“小朋友，我不管你什么出身，你过来射上一箭，要不然，你就去拿稳拿壶，我看你胆子很大，应该不会手抖！”
杨一凡看了看那小孩，左右为难！
“竹竿说得有道理！小杂碎你去拿壶，让你好好做回英雄。”
“怎么变孬种了，你小子不是挺能的吗！”
杨一凡看着众人嗜血的眼睛，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自己救人，反倒成了罪人。
他看了眼看了红毛，又看了看树根下不安的小孩。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七岁开始打猎，的确也练个几年功夫……”
“哈哈，我还三岁筑基呢！”
“小杂碎，屁话少说，要不然，就去举着铁壶！”
“我看你也得尿出来了，和小野种一个德行！”
“小朋友，有屁快放吧！”竹竿见他中间胡吹海吹，更是火大。
杨一凡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被人如此辱骂过。他强忍着怒火，不理正在朝自己招手的杨守一，回头对那小孩说道：
“喂，你站起来，手捧着铁壶，我数一二三，你再把壶抛起来，然后回家，懂了吗？”
那小孩满脸眼泪鼻涕，听得朦朦胧胧，跪坐在地上，连连摇头。
“一、二、三，抛，跑！”杨一凡一边说，一边向上比划着动作。
“野种，你要做什么！”
“妈x，老子想一箭结果了你，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杂种，回娘胎重造吧，玩什么花招！”
“追你的手去吧，被风刮了~”
众人骂声四起，好几个已经搭箭拉弓，杨一凡犯了众怒，如果冷不防被人射死，那便是白死在这野人谷了。
杨一凡闷头走向那起点处，竹竿几人不自主的让了开来。
他也不再后退几步，利落取下弓来，环顾四周，说道：
“我，叫杨一凡，生下来就是这个名字！”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句话就是点名，他也是杨家人，并不什么野人！
杨一凡说完，“蹭”的拉满弓弦，瞄准树底下的小孩，喊到:
“一”，
那小孩慌张的抬头，把壶捧到了胸口，双手哆嗦，似乎不知所措。
“二~！”杨一凡故意拖着长音。
那小孩又动了，把壶放低到腰间。
众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三！”
那小孩奋力将壶抛起，看也不看，踉跄着冲开人群，拔腿就逃。
那铁壶往上乱翻着跟头，慢慢到达最高点，就在半空将要停滞的一刹那，黑黝黝的壶口，对准了杨一凡。
就在这时，
杨一凡的箭到了！
“嘭”的一声巨响，力箭正中壶口，连带着把铁壶直接钉到了树上。
不见箭羽！
那铁壶直直的，诡异的，横在树干上！
像有只无形的手，按在那里！
一群人满嘴脏话的大汉，瞬间鸦雀无声。
一时，只有雾气腾腾，虫鸟都没有了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