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与姜姒瓶调情,见范怀桓似有点尴尬,有心抚慰,不关心装关心地问:“范厂长,再打听一下,朱明剀是不是也有点小本事?”范怀桓静了静,说:“公正地说,是有些鬼点子。不知道高厅长听没听说,说粮食厅有两个能人,一个朱明剀,一个柴培基,柴是粮科所所长。这两个人,人称周瑜、诸葛亮。”
高举瞄一眼打车的姜姒瓶背影,问:“哦,谁是周瑜?谁是诸葛亮?”范怀桓沉吟:“嗯——,这要看从哪个角度说了。要让牛廷华说,当然朱明剀是诸葛亮,柴培基是周瑜;可大家不这么看,在群众眼里,柴培基远远胜过朱明剀!我看也是这样!这个人以后倒是可以考虑用,用了他,大家就会觉得高厅长是重视人才的。”
高举又瞄一眼姜姒瓶的背影,说:“哦,你看厅里还有哪些人可用?”范怀桓想了想说:“和牛不对劲的:刚才说的刘力,计划处的罗豪才,财务处的胡谷珍,饲料公司的张建群……”高举突然想起给他送气功报告会票的史丽萍来,说:“史丽萍这个人怎么样?”范怀桓一摇头:“那个女人接近不得!神经兮兮的,说风就是雨!”高举不置可否的“哦”一声。
两人到门口,姜姒瓶正指挥一辆车掉头,飞一眼高举,笑问:“你们俩说啥呢?”高举不愿提史丽萍,忙说:“我们说朱明剀。”姜姒瓶说:“朱明剀的能干,还有一部分功劳是他爱人的。朱明剀要到海南去,仗的就是他老丈人的余威。他老丈人在北京有些权,在海南办了个公司,想让女婿去,并不是他的本事大得不得了,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范怀桓看一眼高举,说:“他爱人在省电视台,主持经济栏目。哦,高厅长说不定认识?叫安玉如,以前也在水泉县待过。”
高举头脑里轰的一声,仿佛炸响了一万个炮杖……
调查组
晚上,一向爱看香港连续剧的高举却不看连续剧了,拿着遥控乱按。杜银花打毛衣,本没认真看,见他乱按,也忍不住埋怨。高举不说话,还按,直到找出他平日根本不看的“经济信息”来,一看果然是安玉如,他便看得呆了。
安玉如更加成熟了,眉宇间有股让人心悸的威严,仿佛像位女将军,正在拉网布阵,等他钻进来,不由心头便想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杜银花也是见过安玉如的,但这阵儿已经不认识了,虽抬头看了几眼,也无反应。高举却思绪万千,竟是一夜不得安睡,连每次见过姜姒瓶后必定要害的相思也忘到脑后了。
第二天,牛廷华在楼道里碰见高举,问他为什么还没进厂?高举头昏昏的,但还记得和范怀桓说过的话,把蒋继勇换刘力的话说了。牛廷华觉得也有道理,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于是,高举带了张志林、刘力两位处长进厂。
厂里的人,几天前就听到厅里要派调查组下来,早就憋足了劲,跃跃欲试地准备反映情况。高举他们刚进厂,便有一伙人来,见了高举,像见了亲人一般亲热,围着调查组的人坐了,七嘴八舌地说范怀桓太坏了,是个“刁德一”,骂姜姒瓶是“白骨精”,两个人勾结起来把厂子弄垮了。
高举先见他们热情,还笑着,听着听着,不笑了,到后来,脸沉了下来,批评道:“你们反映问题,得把证据摆出来,不要骂人嘛,骂人不好嘛!怎么开口就骂人?他们再不好,也是共产党的干部,共产党员,怎么就是‘刁德一’‘白骨精’了?怎么能把共产党和阶级敌人扯到一起!”
这话一出,那些人便你看我,我看你,几个人乱谴一阵,也只有怀疑,并无真凭实据。走后,高举说:“没有证据乱猜疑不行,拿不出证据就是诬陷!谁搞诬陷是要负责任的。”刘力跟着说:“唉,现在哪儿都这样。你听着到处都是问题,查起来什么都没有。听下面喊,好像天都快塌了,可你查起来,连个缝缝儿都找不着。”张志林想法与他们不同,嘴张了张,慢慢地说:“工人们拿不出证据是正常现象,他们把怀疑讲出来,提供点线索就算不错了,剩下的就是要咱们调查的。”
高举不爱听,说:“行,你两个商量一下怎么调查。——我还有点事。”说完走了,听脚步声是进了姜姒瓶房里。张志林见头儿这样,心里堵,却说不出话来。刘力一边往茶杯里添开水,一边幸灾乐祸地哼小曲。张志林便冲他发脾气,刘力并不怕,也回击,两人练了一阵儿嘴功,不见高举来,吃饭时间也快到了,夹起皮包各自回了家。
高举到姜姒瓶屋里,慢慢磨着嘴,姜姒瓶心里明白他想干什么,强装笑脸应付着,时间长了,却也有些不耐烦。高举见姜姒瓶总提不起精神,悄悄说:“你知道我为啥来你这里?”他神秘地看看窗外,“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将那封告范怀桓的匿名信掏出来给她。
姜姒瓶心就咚咚地跳,忍着看完,又装回信封里。高举见她脸色有变,又得意又作酸,一边收回信,一边乘机在她手上拍一拍,说:“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来你这里的目的了吧?”姜姒瓶胸部还有些起伏,说:“谢谢高厅长!”高举说:“你告诉老范,我姓高的是够朋友的人!和我打交道,不会吃亏!”又说,“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的。”他给来这里却不去范怀桓那里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老范那里我不能多去,调查他的问题着呢,去他那里不好。我告诉你,你再告诉老范,他谁能知道!是不是?”姜姒瓶忙说:“谢谢!谢谢!”高举乘机又点着头在她手上拍了拍。
高举一走,姜姒瓶拿份旧文件到范怀桓那里,佯装谈工作,将方才的事尽数告诉了,说:“我看是李伟的笔迹。要赶快想个办法。”范怀桓点头说:“知道是谁了就不怕。”姜姒瓶嫌高举讨厌,皱着眉说:“这个人太不要脸。是不是把高小凡叫回来,把他儿子放办公室里,看他还有没有脸来缠。”
范怀桓想这倒是个好办法,可现在正用得着他,要是他不来了,到哪儿了解情况去,遂问:“高小凡还有多少时间?”姜姒瓶说:“还有一个月多一点。”范怀桓想一想,说:“那就让学完吧!突然叫回来,容易叫他起疑心。”姜姒瓶脸上一苦,也只得答应,见桌上一个红墨水瓶敞着口,拿起看了看,只剩一个底儿了。范怀桓说:“扔掉吧,蒸发干了。”姜姒瓶说:“倒点水还能用。”说着拿走了。范怀桓诧异,她今天咋这么节约了?
其实,姜姒瓶不是为了节约,她有用处。高举每次来纠缠,都要动手动脚。她不能生硬拒绝,只能想办法推脱,说有病了,来例假了等等。但高举特赖,有时手就伸裤裆里来了。所以这些天她老系着月经带,但里面却不见红。她桌上有一瓶红墨水,但因是新领的,倒卫生纸上颜色太淡,这才把范怀桓桌上的拿来了。她回到自己办公室,从手提袋里取了卫生纸,按墨水瓶口上一倒,看看,色儿似乎太浓,又把自己桌上的掺了点,才合适了,舒口气,放桌上待用。
第二天,又有几个工人来反映问题,他们大约听到前面碰钉子的情况了,没有直接进屋,在调查组同志的门前逡巡,发现高厅长在姜姒瓶房里说笑,几个人相视一看,说:“看到了吧,还反映啥?快走吧,别寻着挨钉耙了!”转身走了。以后又有几起,也都只用眼睛不用嘴了。
张、刘两位把账本要来翻,也翻不出什么眉目。刘力待得烦了,想出外散心去,说:“高厅长,我们成天在这里搞什么名堂么。调查,调查,总得搞点外调吧?死守在工厂里能查出啥来?湖南不是还有条线索吗,我们为啥不到湖南走走?”高举说:“可以嘛。——哎,株洲路过不路过黄山?”
刘力把秃头一挺说:“当然路过,怎么不路过!就看你想不想路过!不仅路过黄山,还路过苏州、杭州!”高举看一眼张志林,说:“哎,不能乱路过。总得有点线索,我们也名正言顺一些。”刘力说:“线索还不好办!线索你别管,我给你找!不要说苏州、杭州、黄山,你想路过莫斯科我都能给你找出线索来!”高举问张志林道:“老张你看怎么样?”张志林早看出没戏了,笑一下说:“好嘛。外调总是好事嘛。”
于是,决定外调。高举又去找姜姒瓶,悄悄说:“我们准备到株洲外调了,老范那里还有什么问题吗?”姜姒瓶说:“老范说了,高厅长尽管查,他心里很正。”高举拍拍姜姒瓶的手说:“那我们可就走了。”又贴着她的耳朵说,“咱们可得多保持联系哟!”
后院混乱
他们去苏州、杭州、黄山、张家界等处转了一圈回来,给牛廷华汇报情况,高举说:“调查组经过深入的内查外调,发动群众揭盖子,查账目,梳辫子,情况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工人们反映了一些问题,但基本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什么证据。我们没有责怪他们,也没有追究这些人的责任。厂子的效益先前不怎么好,客观上是因为设备老化,主观上也是因为改革才开了个头,还没有见出成效。至于范怀桓个人,我们认为算是比较好的领导。范怀桓离了婚,房子给了前妻,他一个人在厂办公室住,天天吃的方便面。这样的领导,还不多呢!另外,我认为范怀桓还算是个改革派,上任之初使工厂扭亏为盈,这是大家都看到的。现在,也还在搞改革,我认为大方向是正确的,措施是得力的,现在已经有了好转的势头,应该让他继续干一段时间,等改革见效了,就有希望扭亏为盈,工人们也就理解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又是分管厅长,而且这事是委托他的,牛廷华心里有疑问,也只好同意。
一散会,高举立即把这好消息告诉了范怀桓。范怀桓说高厅长太辛苦了,晚上请他去舞厅散散心。
那一晚,是高举玩得最开心的一次。姜姒瓶整个晚上都陪着他,像是找了四十年才找到的情人,在昏暗的灯光里如同耐不住高温快要融化的奶糖,软软甜甜地依偎在他怀里,高举心里仿佛揉进了蜜,悄悄往她耳朵里灌气,说:“你把我的魂都勾走了。自从见了你,老在想着你,一想,身上就麻酥酥的,就像醉了一样。”姜姒瓶心里鄙夷,脸上苦,却故意装得甜,柔柔地说:“哎哟,高厅长折死我了!”
凌晨两点多,他才回到家,拿着钥匙插不进锁孔里,只得打门。杜银花睡眼惺忪地来开门,嘴里嘟嘟地唠叨,嫌他半夜才回家。高举满心还是姜姒瓶的香味和身影,忽见老婆一身囊肉像个龙钟的母牛般出现在眼前,一说话嘴里一股难闻的气味,便觉一阵恶心,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跟她过来的。
他失眠了,满脑子尽是姜姒瓶那温软的身影,恍惚中仿佛还在和她跳舞,醒来怀里却空荡荡,听着杜银花母牛似的在身边喘息,心里直犯腻味。她不仅不会跳舞,连歌也不会唱,腰粗得像水缸,操着个土嗓子,整个儿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同事到家里来,他都羞于介绍,成天只知道叨叨,真烦死人了,哪怕有姜姒瓶十分之一的温柔也罢了。想着要是她得个病死了,娶了姜姒瓶该有多好。翻来覆去,竟是一夜不得安睡。
第二天,他睡过了点。杜银花没好气地推醒了他,说:“过点了,还睡!你也不想一想今天啥日子!”高举茫然,问:“啥日子?”杜银花说:“今天六月十五!”高举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六月十五是什么日子。杜银花说:“今天是姑夫的生日!”
高举一下火了,怒道:“他的生日你办去就行了,叫我干啥!”杜银花也来了气,说:“你也有点良心着!不是姑夫,你有今天?姑夫今年刚退了,心情不好,你还这个样!”高举怒道:“你要我哪个样?我的生日谁记得!”
杜银花气极了,脑子便有些乱,嘴里也乱了,话也就不大上路子,三说两说吵了起来。高举也生气,光着膀子只穿条裤衩跳起来给了杜银花两个嘴巴。杜银花呆了,半晌说:“你,你,你敢打我!”高举脸都歪了,说:“打你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