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今天，不该来。我应该想到的，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韩筱陌回头，看了一眼苏北，“走吧，我送你出去。”
街道上，两个人低着头，韩筱陌先开了口，“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离进监狱是因为我，当初是她把我打伤，才会因为妨碍公务判了半年。”苏北看着韩筱陌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你？”韩筱陌蹙眉。
“对。后来，就是那次之后，冉长安跟葛琦在逃，我们警方联系宋离，要求她配合我们工作，抓捕冉长安和葛琦。”
韩筱陌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
“出事那天我也在现场，我在底下看见宋离了。冉长安跟葛琦闹翻了，葛琦花钱找人绑架了宋离，胁迫冉长安现身，因为冉长安是他身边唯一一个知道葛琦身上有命案的人，后来葛琦被逼急了，就用枪挟持了宋离，威胁冉长安，也威胁我们警方，冉长安为了保护宋离，趁乱朝葛琦扑了过去，两个人就从十一楼上掉了下来。”
“这些事，宋离一次也没跟我提过过，还有，我从刚才你进门就一直觉得你眼熟，法院，宋离宣判那天，我见过你！”韩筱陌终于想起了苏北是谁，不免有些激动。
“是我，那天法庭要求我出庭作证。”苏北直面所有关于宋离的问题，他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想，那天该不该把冉长安尸体被人领走的消息告诉宋离，看来我还是做错了。”
“你说什么？！”
“宋离从医院跑了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也一直在自责。那天早上六七点，宋离给我打电话，问我冉长安放在了哪里，我就告诉了他，前一天有一个自称是冉长安哥哥的人将他的尸体领走了，可至于宋离为什么会找到墓地，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冉长安以前带着宋离去那个墓地看过他的妈妈，我想宋离猜到了，既然那个人是徐盛，领走了尸体以后，必然会去那里的。”
苏北微微点头。
“没有人责怪你，这事儿你完全不用自责，说实话，没有你，宋离也还是找到那里的。只是，我觉得，你最近还是别过来了，宋离不一定那么想见你。当然，我没别的意思，她现在除了冉长安和他妈妈的骨灰，完全不想见任何一个人，包括我。”
“我知道，我知道的。”苏北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误会宋离。
“行了，我也不送你了，出去就有公交站，外面打车也挺方便的，我得回去看看她了。”
“你快回去吧，我看她疼得样子，得是不轻。”
“没事，回头找去门诊挂两天吊瓶就没事了，你快回去吧，也不早了。”韩筱陌看着苏北出了家属院，转身回了家。
宋离还蜷缩在床上，眼泪早已湿了床单。
“宋离，你作够了没有。”韩筱陌站在宋离屋外，冷笑一声。
宋离眼里还有泪，她抬起头，看着韩筱陌，笑得很得意。
“你觉得你赢了？你觉得满足了？这样你就能释怀了？！宋离，我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面对，冉长安死了！你要是想死，我满足你，你自杀，我不拦着！你要是不想死，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作够了！你自己不好受，你想让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要死不活吗！”韩筱陌把这段时间积攒在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发泄了出来，她不是生气，只是不想看着宋离再这样折磨自己。
“小陌，”宋离疼得嘴角不住的抽搐，她斜躺在床上，头发因汗水和眼泪黏在脸上，一双眼里的泪还没落下来，“我不知道这一天来的竟然这么疼，疼到我自己根本承受不了，我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我一想到长安就控制不住······长安走的时候跟我说，他跟我说，对不起，他说生而为人，对不起······小陌，你说，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苏北，苏北知道我和长安之间的所有事情，我看到他，我不可能想不起来所有······那天，他们就那样看着长安掉了下去！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小陌，我不行，我根本不行！”说着，宋离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韩筱陌的心一下就软了，她走了过去，挪到宋离身边，轻轻地抱住她。
“我想用别的东西分散我的注意，我不想再想长安了······我想或许这样，至少我这儿不会那么疼了······”宋离说着，一只手轻轻摸着自己的心口，可又低头一笑，“可是并不管用，小陌，我这儿还是好疼，好疼······”那只捂着心口的手攥成了一团。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韩筱陌抱着宋离，眼泪也不住的往下掉。
“小陌，长安死了！长安死了！啊——冉长安死了！”最后一句，宋离算是歇斯底里了，身上所有的疼痛加上这段时间折磨着心口的伤痛，宋离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句窝在心里最深的一句话。
冉长安，死了。
第二天一早，宋离依然高烧不退，韩筱陌拉着宋离去了附近的门诊，挂上了吊瓶。中午的时候，陈曦到了，他两个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吗？”医院走廊里，陈曦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
韩筱陌回道，“昨晚苏北来了，她要做饭，喝了两碗鸡汤，我后来发现，她往鸡汤里放了香菇。”
“什么意思？苏北是谁？”陈曦显然没听懂。
韩筱陌蹙眉，诧异地看着陈曦，“你不知道她吃香菇有胃痉挛吗？！”
陈曦一愣，半天才磕磕巴巴的回道，“你，你为什么没看好她！你知道她有胃痉挛你还让她吃香菇！”
韩筱陌看着陈曦，忽然一笑，“陈曦，我觉得你连那个苏北都赶不上！”
“苏北是谁！我问你苏北是谁！”陈曦眼睁睁看着韩筱陌对自己的不屑一顾，然后一走了之，却什么，也做不了。
挂了两天吊瓶，出院那天，陈曦来了，他把后车窗放了下来，宋离一下就愣住了，是冉长安和他妈妈。
没听韩筱陌的劝，她跟陈曦连夜开车去了汉中的南郑县。那里每年的3、4月，漫山遍野都开满了油菜花，长安，就出生在那里，那里，就是长安口中的“家”。
他们到汉中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陈曦在市区找了个酒店，休息一晚，明早再过去南郑县，宋离难得的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到南郑县的时候，宋离没能看到冉长安口中的油菜花海。
陈曦在村口打听了一下，问清了冉长安二姨的住址，然后带着宋离步行进了村。
房子能看出来是近几年翻新过的，宋离抱着两个人的骨灰站在门口，陈曦看了一眼乱叫的狗，礼貌的跟着屋子的主人介绍宋离的身份。
女人听完陈曦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出门看到还站在门口的宋离，和她怀里的两个骨灰，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所有人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女人抱着宋离嚎啕大哭。
中午，跟着二姨吃过午饭，宋离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向那一片油菜地里望去，这个月份已然没有了油菜花，宋离抱着冉长安，一张脸靠在冰冷的骨灰盒上，轻声说道，“长安，我没能看到你说的油菜花海，等明年，明年我一定来，来看你跟阿姨，来看你说的那一片油菜花海。”
下午的村子里起了风，二姨抱着冉长安妈妈的骨灰，宋离抱着长安一起进了那片油菜地。
微风起，故人去。
该放开的，抓不住，就早该放开。
宋离抬头，看着长安在风中悄然散去，她还是哭了，她说，长安，我爱你，我好爱你。可是长安，以后，我不会再为你哭了。
长安，阿姨，你们回家了。
陈曦站在外面，没有下去，他看着宋离跟长安道别，他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回长安的路上，宋离一直没说话，也没哭，就在车开进长安市区的一刻，宋离让陈曦停了车。
“陈曦，长安死了，我会试着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我很谢谢你，真的，一直都很谢谢你。”
“不客气。”陈曦看着前方的收费站，讽刺的回了一句。
“我知道你埋怨我，可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快爱上你，这既是对你好，也是对我自己好。”
“所以，我该谢谢你吗？”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我现在给不了你。我不折腾了，不代表我彻底放弃了长安，他一直都在这儿，从未离开过，不管活着，还是死了。”宋离指着自己的心口说。
“所以你这辈子谁也不嫁了？哼，也好。”陈曦冷笑一声，“既然你不肯嫁给我，不过，你也没嫁给别人，就我个人的私心来讲，还算是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陈曦，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宋离，我安慰你安慰够了，我不是你的心灵鸡汤，你难受的时候喝两口，不难受的时候，看见我就恶心！”
“陈曦，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嗯！”陈曦的一双眼里瞬间喷出了火花，“宋离，我说过，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你克制不住的想冉长安，我也克制不住的爱你！就像你做不到忘记他，让我不爱你，我也做不到！”
“陈曦，我们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见面了。”宋离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陈曦的眼睛。
“哼！陈曦，你丫就是全世界最傻的那个大傻子！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你还是不愿相信！现在好了，现在都他妈的好了！你满意了！我也满意了！”陈曦愤怒的一句一句爆粗口，车子重新启动，一脚油门就进了收费站。
陈曦把车开到了宋离家属院的门口，他没打算进去，甚至都没打算下车。
宋离安静的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关门。
身后，是陈曦的一句话，“我要出国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情还没完，我就跑了回来，我哥已经很生气了。下次回来，等我，好吗？”
宋离背对着陈曦，只是微微侧头，然后轻轻点了个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