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笙睁开眼睛，看见第一眼便是那站在一旁的少年，右手上那枚白狼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古月鹏……”
古月笙认出了戒指，也认出了这枚戒指现在的主人，他不免有些恍惚，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少年是真实还是虚幻。
在自己的记忆中，这戒指的原主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难到现在是梦吗？
又或者那些才是自己小憩时候的一场疯狂的梦，什么叛虞逃襄，什么南伐夷蛮，什么白雾恶斗，都是梦中发生的事自己也还是大虞国师，那个被囚禁在景思楼的可怜虫。
虽说被囚禁，古月笙看见许久未见的弟弟，他内心有一丝喜悦，但一想到自己弟弟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情，到嘴边的问候便又咽了回去，从嘴中出来是冰冷的言语。
“你来干什么？”
“得知阿兄最近头脑不清身体不适，愚弟特地给阿兄送药的。”少年站的笔直，眼见古月笙面无表情，不由双手握拳，那双剑眉微微皱起，俊朗的脸庞上的笑容十分勉强。
“药？再好的药在你的手上，也会被血腥味熏的没有药效。”古月笙在他身上闻到是能呛鼻子的花香味，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阿兄，这药你一定会喜欢的。”
古月鹏没去理会古月笙的讽刺，他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在他拍了拍手，之后，后面的两个家奴将一个大木箱搬了上来。
古月笙瞟了一眼，木箱内装的药好像是两个白毛动物。
白毛动物？
古月笙内心突然惊恐起来，拉开古月鹏走到木箱旁，呵，这既不是动物也不是什么药，而是两个活生生的曌族女孩，她们浑身赤裸，奶白色的皮肤上被涂抹各种香料，一走近便有股鲜香味直冲鼻腔，好像她们不是人一样，而是两头即将上烤架的乳猪。
古月笙目瞪口呆，他踉踉跄跄后退，嘴里含糊不清的字词，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阿兄，脑中痛疾是咒术作怪，我找人算过了，此咒不除，阿兄你活不过五年的，待这两个曌族长大，愚弟就给阿兄换一个新的身体，阿兄，这种好事可不是每次都有，毕竟和你的生辰八字相配的曌族还真没有几个……”
“你疯了……”
古月笙说道。
古月鹏看了古月笙一眼，嘴边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们都吃我们，我们凭什么不能吃他们，阿兄应该不会忘记十四年的曌乱吧，我们那遍地师兄弟都被曌族就地啃着吃了，连骨头都没留下来。”
古月鹏拍了拍古月笙的肩，继续平和的语气说道。
“阿兄，你知道我的，心胸狭隘，眦睚必报，我当时和你一起躲在水缸底下时候，我就发誓他们怎么对我，我就这么对她，他们毁了我的家，我就灭她的族。”
“你疯了……”
古月笙又重复了这句话，这次他的语气加重了不少，似乎他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是的，我是疯了，阿兄，我疯了，所以北斗认可了我，我疯了，所以我振兴了古月家，我疯了，所以我现在才能痛痛快快报复。”
古月鹏笑呵呵回应，使劲捏着其中一个曌族女孩的左脸，一边用开完笑的语气说这句话。
而那两个女孩显然不认为他在开玩笑，其中一个不住的磕头，看着古月笙眼神之中带着哀求，被捏的女孩则冷冷瞪着古月鹏似乎要把他的样貌刻在自己的记忆中去，那个眼神让人想起看着猎人的小熊。
在他人恐惧中收获到快感的古月鹏显得十分高兴，脸上挂着陶醉的笑容，古月笙感觉到恶心，他想要休息，想要离开疯魔的弟弟。
“我不会干换身，这种有违天理的事情。”
“你会做的哥哥，十六年前的曌乱，我在里面学会的是杀戮和复仇，你在里面学会的是畏惧和活命……说的在通俗一点也就是怕死，你怕死后遇见的师兄师弟，不知该怎么向他们交待，毕竟北斗灭教，可是有你一份功劳……所以哥哥，赶快动手吧，再不动手，她们就要先杀你了。”
古月笙顺着古月鹏的方向看去，不知什么这两个女孩已经挣脱了束缚，她们手提着长剑，来到古月笙面前，她们冰蓝色的瞳孔宛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们穿着黑色铠甲，刀刃之上血滴落下，青黑色的刀身布满血痕，在她们身后无数身穿青色道袍的尸体横卧在阶梯上。
“小觉！小安！”
古月笙惊呼，他已经可以确信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雾中人那些话，自己才做了这样一个恐怖的梦。
这是一个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秘密，化作名为古月鹏的噩梦。
“阿兄，现在明白了吧！你内心的丑恶。”
此时古月鹏此时已经收敛了自己那疯狂的嘴脸，平静下来的他带着十足的书生气，就像个努力劝说学童回头的老师。
“阿兄，这次下南夷，曌族和古月家族的兴亡绝对权就在你手上了。”
古月鹏脸上笑容意味深长。
“可不要再次选错路了。”
古月鹏话音刚落，空世觉长刀落下，砍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刻古月笙感受一股可以冻结世界的冷，或许是自己人头落下，又或者是空世觉那凛冽的眼神。
古月笙挣扎起来，他大口大口喘气，他下意识抓起尖锐石头环顾四周警戒环顾四周，而他身边会跳动便只有篝火，没有曌族也没有古月鹏。
但他依然没有安全感，他自己目前身处在洞穴之中，而外面虽然昏暗一片，但古月笙借助自己火光，看清了绑着洞口两侧的细绳，以及末端的铃铛。
这是空世觉报警用的工具，若有生物贸然触碰细线，两端的铃铛立刻就会发出只有曌族才能听见的铃声。
古月笙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内心像是在熬着一锅五味杂陈的浓汤。
小觉固然救了自己，然而小觉是曌族……
古月笙内心刚刚浮出这句话便迅速被压了下去，古月笙，你还要脸吗？小觉救了你，你还敢怀疑她，从你收养她到现在，她根本就没背叛过你，你倒好因为二十年前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旧仇和一个破梦就怀疑起她，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他不停痛骂自己，好像这样做那个敌视曌族心术不正的古月笙就会不复存在。
“醒了……”
洞穴之外的声音听上去和她主人一样是毫无感情的，然而声线上的微微发颤，暴露出那她掩藏很深的情绪，恰似雪上开花，冰河初融，冰雪之下藏着一个春天。
“小觉。”
古月笙看到这个女孩时候，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感觉眼前的女孩瘦了好多矮了好多。
这几天，这孩子肯定没吃好没睡好。
古月笙心里想着，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戳了几刀，血液从那伤口中流出，每一滴血都倒映着瘦弱的空世觉。
“罪人空世觉来晚了，让主人受伤，还望主人降罪。”
眼见古月笙起来，空世觉连忙丢下自己手中的猎物，脑袋低下，单膝下跪。
“没怎么一回事，快起来地上冷。”
古月笙向来不喜欢空世觉这种上下分明的做派，他连忙扶起空世觉，而这小姑娘也抬起头看向古月笙。
“你这混丫头，我不是叫你待在家里的吗，你出来瞎搞什么，搞坏身体怎么办！”
古月笙看着这孩子消瘦苍白的脸蛋，他鼻子一酸，脸色一沉，也不管刚刚救过自己，半心疼半愤怒呵斥起来。
“主人，这次我快马加鞭赶过来，是因为大将军所发来的指示。”
“大将军……什么指示？”
古月笙眉头挤在一起，脸色青黑一片。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他内心忽然想到这一句话。
“南炀侯墓已被发现了，各方势力已经开始介入其中，请主人速速赶往炀侯墓。”
“炀侯……”
古月笙脸色愈发难看，他当然知道南炀侯是谁？他不就是曌族的创造者——白鹭曌，传说他并没有让创造曌族的秘术流传于世，而是将其带往坟墓贴身陪葬，试图将这个逆天而行的诡术永远抹去。
可是现在南炀侯墓被发现了，曌族的秘密也要被公之于众了吗？
说到曌族，古月笙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空世觉。这女孩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淡蓝色的眼睛微微发亮，像是毒蛇的鳞片，又像是黑夜中狐狸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