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高程对气候的影响，越是季节变换的时候，变化的越明显。
别看坐落在黄河边上的府州，还是金风送爽的惬意时节；
而位于塞北草原，和黄土高原交界地带的有方族太平寨，早已秋风萧瑟。
在寨城最高点的议事堂里，几位满脸刀疤的西夏武士，簇拥着他们的纳妾使者梁谦，正趾高气昂地威逼雅娘就范。
“来的路上，本使发现，你们的羊群，都养得膘肥肉美，正对应了这美好的收获季节。
寨城外，那一万名随同我们都军司梁大人，前来纳妾的勇士，都纷纷夸赞说，这些羊抓回去，就再也不怕冬天的寒冰。
假如不是我们大人一路规劝，恐怕早就抢了好几座寨子。
所以，为了大家以后能和睦相处，还望大头领赶紧穿衣打扮，高高兴兴地去寨城外大帐，和我们大人圆房……”
说得自觉状态优良的梁谦，一边摆弄着自己崭新的绿色官袍，一边盯着坐在主位的雅娘YIN笑。那个神情好像是他纳妾一样猥亵。
虽说他才三十岁出头，但是在大宋的科举场，他战斗了十五年，都名落孙山。
如今新投西夏，就抱住梁皇后胞弟的大腿，那个春风得意，简直哪里都装不下。
突然，位于末座的一位有方族少年，猛然拔刀，爆跳着截断道：“混账！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在重复一遍吗？”
“哼哼……再说一遍又何妨？”梁谦毫不气虚，反而故意走近那人移步，继续挑衅。
跟在他身边的西夏武士，也拔刀相向，上前助阵。
“希望大头领识相一点，赶紧去寨城外和我们大人圆房。
你可能不知道，自从上次在银州会盟之后，我们大人想你想得身上肿胀厉害。
这次，就麻烦你去好好帮大人治疗……”
自以为有恃无恐的梁谦，越说越是放肆，殊不知他即将大祸临头。
有方族曾是隶属折府的藩勇中，最有战斗力的部族，一向都是怼天怼地怼空气，几时受过这等侮辱。
哪怕懂得顾全大局的雅娘，此刻也青筋暴起，杏目怒视，尽管如此，也难掩娇憨之气。
“大胆狂徒，吃我狂风斩……”
先前拔刀的少年，这次再也忍不住，爆喝一声，便奋力对着梁谦狂扫一刀。
伴随着金属的碰撞声，反应敏捷的西夏武士们，不但横刀拦阻成功，而且早已将连他们都嫌聒噪的梁谦，使劲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虽然短兵相接才打三四个回合，那名少年便被西夏武士砍中了好几刀，立时丧命当场。
就在报仇心切的有方族年轻将领们，纷纷拔刀加入战圈的时候；
不想让局势失控的雅娘，和几位年长的小头领，纷纷开口阻拦。
“住手！”
“慢着……”
……
其中距离少年最近的那位小头领，连忙抱起少年的遗体，不禁老泪纵横。
“鲁力，鲁力……我的孩子啊，你死得好惨……大头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绝不能放过他们……”
目睹惨剧的发生，让先前就不乐意投靠西夏的少壮派小头领们，涌起了积蓄已久的愤怒。
“杀了这些西夏狗，为鲁力报仇；我们宁愿死战，也不绝不能让大头领受辱。”
“对！我们愿意死战，死战……”
望着满堂血红的眼睛，雅娘突然冷静了下来，死战真得可以吗？
和西夏比，力量悬殊的现实，让她绝不敢拿整个部族赌。
可是，又该怎么办？孤立无援的她，不禁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今天的左右为难，举步维艰，让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混蛋，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咒骂起来。
“报仇，一定要报仇，要让他血债血尝，还要碎尸万段……”
侥幸逃了一命的梁谦，抖着绿色官袍上，刚才摔倒时沾到的尘土，心疼得嘴都抽筋儿。
见到雅娘沉默不语，满眼无神，他便以为对方已经被吓破胆了。
此时，自然是更加张狂。
“哈哈……哈哈……没有那个真本事，非要逞英雄，真是死有余辜。
我们西夏有一句谚语，叫做；为弱者流眼泪的，也将是永远的弱者……”
“呵呵……”雅娘突然冷笑一声，道：“你好像是汉人吧？才做几天狗，就忘记祖宗是那家。”
“哈哈……”
面对别人纷纷投来的鄙视目光，梁谦一脸无所谓地自动免疫。
“雅娘真会说笑，我这叫良臣择木而息，你看当今西夏国主嵬名谅祚，礼贤下士，励精图治。
弱冠之年，便和我家大人的胞姐；梁皇后，合力夺回朝政，清除奸佞没藏氏族。
比起大宋那个，玉玺都拿不到手上，还有一身烂病的赵曙，不知道英勇神武多少倍。”
说到这里，梁谦还故意提高了声调，一副自豪的汉奸嘴脸，让眼前这些藩人都恶心不已。
在他们眼里，西夏国主李谅祚就是一个和表嫂梁氏偷情，然后合伙杀死自己娘舅一家的无耻小人。
“偷情表嫂，果然是英勇神武。”
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不过没有影响到梁谦的自嗨。
“身为西夏国的臣子，我真希望自己一出生，就投胎这里，假如能有一个党项人做我祖宗，此生无憾。
所以，真诚的希望，雅娘你也能识时务，随我出寨，和我家大人圆房。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让你离开族人，还可以保证，他会经常来问候你，保护你……”
“呵呵……你在秀无耻的底线吗？”雅娘实在无语，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先前想选择忍耐的一位年长的小头领鬼化剑，彻底被对方的无礼激怒。他率先开口道：
“大头领，不要和这种人废话，直接拉出去砍了了事儿，离开谁，咱们有方部族，也能撑下去。”
“你太悲观了，”负责镇守西平寨的少壮派小头领，折名函，有些不服气道。
“就算当时候撑不下去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咱们立足麟府路一百多年，可不是靠怕死才跟着折家。
当初我们能离开大宋，今天照样能离开西夏，不如我们公推大头领做有方汗，自立为国。”
眼见部族里最有实力的折名函部，提出自立的建议，众人也是精神大振，纷纷附和说：“对！对……我们自立为国，自立为国……”
小头领和将领们七嘴八舌，叫嚷的热闹，但是雅娘心里清楚，这是意气用事，更明白折名函对自己那份的情谊。
靠着不足八万人的部众，想在大国的夹缝中自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哈哈……诸位是不是忘了在下的存在？”梁谦高声插言道。
他似乎特别害怕被遗忘，就如有钱人家豢养的宠物，不制造一点不和谐的动静，便无法证明自己存在一样。
“想自立，也要有那份实力。可是你们有什么？除了蛮力，什么都没有。
难道要依靠你们前头领，为了霸占幕僚妻女，不惜杀人放火的野蛮作风？”
梁谦的故意揭短，让雅娘终于暴怒，直接掀翻了摆在面前的书案。
“你给我闭嘴，再敢说一句话，我一刀劈了你？”
“哈哈……有味，难怪我家大人，被你打了两嘴巴，还痴迷不悟，连我都欣赏的不得了。”
有一种得意，叫必须作死才能尽兴，梁谦就属于这类人。
实在不能忍受这种低级挑唆的雅娘，取出自己的佩刀，边朝他这边走，边叹气道：
“唉！看来我要亲自操刀送你见祖宗，不知道你家祖宗还认不认，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你要干什么？”梁谦明明已经心虚，嘴上却故作镇定。“两国交战都不杀来使，更何况我……”
“哈哈……我早等得不耐烦了。”折名函放声大笑着，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西夏武士留给你，这条狗我杀，免得污了你的手。”
“我来……”
“我来……”
“……”
同仇敌忾的众人，纷纷亮刀。雅娘却挥手制止道：
“你们都给我退后，这几位西夏武士，我是以都军司的妾室身份命令你们退下。我只杀此人……”
看到众人失望的眼神，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规劝大家
“大家不要冲动，我们不能和西夏开战，请为我们身后七万部众想一想。能和皇室外戚结亲，我们不亏……”
面对着梨花带雨，却又凶神恶煞般的雅娘，一步步提刀走近，梁谦彻底慌了，再也不复刚才的咄咄逼人。
“你不能杀我，我是都军司大人的男宠，杀了我，他会和你拼命……”
让梁谦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说出自己的秘密后，几位西夏武士像躲瘟神一样，立刻退出老远。
从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很惊讶，也很嫌弃恶心。
有方族的那些小头领和将校们也惊呆了，但是更多的是难过，为必须做出选择的雅娘难过。
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有方族，怎么能沦落到这般地步？
曾经的他们只喜欢逢敌亮剑，横刀立马，而今却要大头领接受那种低等人的屈辱。
“不要杀我，你都答应做都军司大人的妾室了，以后咱们要一起SHUI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恩似海啊……”
听着梁谦更加恶心的求饶声，越想越不心甘的众人，突然一拥而上，一顿乱刀劈砍。
结果，梁谦连惨叫都没能喊出来，就成了一滩肉泥。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和结束的几位西夏武士，虽然也有些吃惊，但是却没有胆怯的意思。
倒是让雅娘他们刮目相看。眼见有方族诸位头领眼神异样，他们也没有惊慌。
其中一位左额头有条烧伤疤痕的武士，前出半步，施礼道：
“大头领，既然你答应了，小的们这就回去复命。
这个汉人杀得好，小的哥几个早就烦了他，死有余辜。
至于都军司那边，小的们会实话实说他有多放肆，对大头领有多么不敬……”
关于他们先前杀人，这位武士没有任何解释，在他看来，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麻烦几位，你们都军司大人来得太突然，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日落之前，我定会出寨城……”
剩下的话，雅娘努力了半天，憋出满头大汗，也没能说出来。
“小的们明白，告辞！”
“……”
望着西夏武士远去，雅娘早已变成泪人，只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既然不愿意，何必委屈自己，咱们和他们拼了就是……”折名函上前半是安慰半是撺掇，胸中那股怒火，更是烧得他将拳头攥得嘎巴嘎巴作响。
“呵呵……”雅娘苦笑了一声，突然重重地甩掉手中的长刀，仰天爆喊道：“王卅，我要将你扒骨抽筋，碎尸万段……”
……
渝水川的官道上，王卅正赖在马车上打盹，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定是有人想害你了少主君，不然不会这么大劲儿……”
王卅撇了一眼，正在帮自己削苹果的厨师长王苗，随口训斥说：“少学我的梗，好好削你的苹果。”
“好嘞！这次我保证不断皮。”王苗急忙赔笑道。
突然，前方的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不用打听，王卅都能猜到，那座石碑，肯定又把什么东西压坏了。
片刻功夫后，杜维德怒气冲冲地骑着马，再次前来兴师问罪。
“喂，你的石碑又把木桥压塌了，照这样的速度，别说今天晚上赶到太平寨，就是后天晚上都赶不到。”
“急什么？赶着去投胎？”王卅一脸不在乎，边说边吃手上的苹果。
“唉！要不是欧阳修那厮非让我来，你以为我会来给你送葬。”杜维德如实抱怨道。
“呵呵……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大仁大义。”王卅莫名的得意，手里的苹果，在嘴里转得更快。
咯嘣咯嘣的咀嚼声，惹得杜维德更是一脸嫌弃。
不会察言观色的王苗，兴奋地炫耀着说：“大将军，要不要小的给你也削个苹果，保证中间不断皮……”
“少来套近乎，老子巴不得你们早点吃死，省得多跑路……”
“你这人，咋就这么不知好人心，有我们少主君在身边，小的不需要和你们任何人套近乎。”王苗不忿道。
“恶主刁奴，真是绝配，前方就是混战区，你们自求多福吧……哼！”
望着杜维德气急败坏的背影，王苗一脸迷茫地向王卅问询说：“他什么意思，咱们有得罪他么？”
“有，谁让你多嘴了。”王卅咬着苹果随口回答。然后又略微思索了一下，立刻喊来传令勇。
“去通知前锋雷豹，派出两支马队，在马尾巴上拴树枝，然后四处巡游，制造声势。”
“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