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这么多年了,人、事、物,什么都变了。
校园门口的小吃摊都变了花样、换了老板。
曾经缺了一撇的“校”字重新装了,金灿灿的字体镶嵌在刷了新漆的墙体上,门口的樟树被砍去低处的枝干,恐惧使得它奋力地往上生长。
寒冷的冬季,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抵御自然的变换,叶子唰唰往下掉,几个爱美的初中生甩开刘海的枯叶,不满发型被弄乱,嘴里娇嗔着这些树叶真烦人。
他们没有想起夏日炎炎时,在树荫底下玩闹时的凉爽。
苏言这样想着,捡起一片落叶,透过上门残缺的口子看着夕阳。
落日将半个身子藏进厚厚的云层里,余晖染红了西边的一角,枝桠上的鸟儿扑腾扑腾翅膀飞起,如果被定格在这一刻应该很美吧!
“我明天去看可可,你要去吗?”苏言将落叶揣进兜里。
身后几个小男生骑着自行车驶来,眼看就要剐蹭到苏言。
思宇眼疾手快,一把将苏言拉入怀里。
小男生们嬉笑离去。
“没事吧?”
苏言离开温热的怀抱摇了摇头。
“你去吗?”苏言接着问。
“嗯!”
院子的二楼住了新的一家子,是个漂亮的小女孩,苏言回来时,二楼窗口探出来的小脑袋,长长的辫子挂下来。
“姐姐,你好漂亮啊!”
苏言抬起头看到这个笑容灿烂姑娘,心里暖暖的。
“你也很漂亮。”
楼梯欢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女孩跑到苏言面前,掏出兜里的一颗糖果,踮起脚。
“姐姐,给你!”
苏言结果糖果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小妹妹,你几岁啦?”
“姐姐,我六岁啦,是小太阳幼儿园的学生。”
“姐姐,你吃糖,很甜的。”
苏言剥开糖纸放入口中,甜味散开来,是香香的草莓味。
“真的很甜,谢谢你!”苏言微微一笑。
“姐姐,我喜欢你,你好漂亮!”小女孩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身后脚步声传来。
“爸爸!”小女孩跑向身后的男人。
女孩的爸爸一把抱起女孩刮了刮小脸蛋:“妞妞,今天乖不乖啊?”
“我可乖了,还交了新朋友。”婴儿肥的小手指向苏言。
“你好”苏言微笑着打招呼。
男人也微笑回应。
“妞妞爸,上楼吃饭啦!今天有你爱吃的锅包肉!”
楼上的女主人探出身子超楼下喊。
“回家吃饭饭啦!和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真好,真羡慕”苏言已经回忆不起自己有没有过这样甜蜜的场景了。
以前宋小美总说苏言两岁前被她宠得像小公主般,当然这话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温热的眼泪流出就被风吹的冰凉。
次日,思宇敲开家门,放下将手勒得通红的营养品,和奶奶寒暄半天。
苏言催促着时间要来不及了,奶奶这才撒开思宇的手。
打车来到可可家,原来的房子已经改建成了小别墅。
来开门的是顶着大肚子可可嫂子。
将两人迎入客厅,朝着楼上喊了几句本地方言。(前头说过,苏言家是出事后搬到这边的。)
懂人情世故的萧源将提前备好的营养品摆在茶几上。
下来的二老发鬓染上了微霜,当年的打击给这个家造成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
好在大儿子争气孝顺,马上家里也要迎来新的生命。
可可的父母也从当年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许是看到俩人又想起了一些可可生前的事,悲伤又漫上心头。
可可妈拉着可可的手抹着眼泪。
“没想到你们还能记得我们可可,你们能来真的是太谢谢了。”
“阿姨,您别这么说,可可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姐妹。”苏言也是难过极了,看着眼前最好朋友的妈妈,仿佛就看到了可可在哭。
被留下用过午餐后,俩人来到偌大的墓地。
可可的位置苏言一直记得,即使过了这么久,变化那么大,苏言还是一下就找到了。
黑白照片前,放下一束最洁白的白桔梗,这是俩人最喜欢的花。
“还记得第一次在花店门口看到这种花吗?你说真的好美、好纯洁,捧起一束低头轻嗅,淡淡的清香。当时生活费用快完了,只能把所有钱凑一起买了一支,你说你以后当明星赚好多好多钱,每天都在家里各个角落都插上一瓶,我当时还笑话你当明星只是为了有很多很多花。”
“你知道吗?我在我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都种了好多花,可是这种花从来都种不活,是不是都被你带走了,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带走,我好想你………”
苏言坐在地上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后面已经开始嘶哑了,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强忍着不哭出声,喉咙里哽咽住。
思宇蹲下来抱住她。
“她看到你这样,一定会不高兴的,你忘了你一哭她就会跟你一起哭吗?”
“可我真的难受,我太难受了,我宁愿把我的命换给她,真的,为什么她这么美好,却停留在了十七岁,我却依然好好的活到现在,为什么?”苏言最终没忍住,扑在思宇怀里嚎啕大哭。”
“你也很美好,你也值得看完这个世界!”苏言的后背也被几滴眼泪打湿。
墓碑下女孩的十七岁被定格住,本该灿烂的笑容却被禁锢在这黑白照片中,真的不应该,可命运就是这样,不想活的遇到再多挫折都熬过来了,想活的拼尽所有都没办法战胜病痛。
日渐扩大的墓地里,有多少人是与命运抗争后被打败的,那一张张黑白照片里是多少个家庭的沉重回忆。
生而为人,是幸运的,亦是不幸的。
幸:有的人可以在未知的未来里走出自己的路来。
不幸:“有的人在未知的未来里撞的头破血流,最后惨败在泥土中。
苏言就是那个撞的头破血流却还在继续奔跑的人,等着哪头天再也爬不起来。明明不想继续,明明在倒下的时候可以不起来的。
累了,太累了。
昏黄的灯光透不进布满水汽凝结的窗。
外头的风停了,黑色笼罩的天空飘下来几片白色,渐渐的越来越多。
棉花般的雪花将地面覆盖,层层堆积,越来越厚。
“哇!下雪啦,下雪啦!”楼上小女孩在院子里欢快的奔跑。
苏言被惊醒,推开窗,一股寒气涌进来。
苏言打了个哆嗦将窗户关上,套上厚厚的羽绒服,走出房间。
奶奶端着冒热气的粥从厨房里出来,“昨天夜里下雪啦!可把楼上那姑娘乐坏了,在院子里撒丫子跑。”
“小孩子麻,看见雪都很开心的。”苏言喝下热乎的粥,身子暖了很多。
“是啊,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到下雪比这还疯,直接在雪地里打滚儿,一点都不像个女娃儿。”
奶奶提起的这段苏言还是有记忆的,那时候爷爷也还在,自己蹩脚的方言被同村的小伙伴各自学,苏言倒也不恼,还继续说着逗得大伙哈哈笑,然后天空就飘起漫天大雪,没多久地面就白茫茫一片,苏言那个开心啊,雪都没堆多厚,就往地上滚,结果衣服沾满了泥,灰溜溜回家被奶奶骂得狗血淋头,爷爷看见她这样倒是高兴,说等会给她堆雪人。
苏言被奶奶梳洗干净后,外头的雪已经堆积起来了,一脚踩下去,一个深坑,爷爷领着苏言堆了一个极其丑陋的雪人,苏言笑的直不起腰,倒在地上打滚儿,奶奶见了嘴里骂骂咧咧,但转身就偷笑起来。
苏言四肢叉开躺在雪地里,雪花大团大团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没一会就化成了水,干脆张开大嘴,等着雪花落入口中。
在爷爷身边长大的那几年里是苏言最快活的日子了,懵懂无知年纪即使记得年幼的那段灰暗时光,却在那几年里从未想起过。
“还真的是调皮”苏言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女孩,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