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安静的生活会被打破。
她是这天界最特殊的存在,似乎从她出生起,她便生活在这片梅园里,父皇和她说,这里是“水天一镜”。冰芷一早便知道她与她的几个姐姐不同,就比如她的姐姐们都是按行几称呼的公主,她却有着自己的称号“凝霜”。她慢慢长大,学习,渐渐的,好像她的法力超过了她的父皇,为什么是好像呢,因为在这梅园里她也不知道时间究竟是怎么流逝的。
冰芷偶尔出去游历一番,身边慢慢的便多出几个熟悉的人,就像银杏,碧桃,腊梅,寒枝,再或是青竹,子轩,子墨。她也不去刻意记得她走过哪些地方,认识了哪些人,就像当她再次走过那些地方的时候,那些地方也不会记得她一样。冰芷以为这样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就像天界,魔界,人界,妖界,鬼界可以一直这样平和的相处下去一样。
她是敬重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的,但她从未像几位姐姐一样在父皇母后的怀里撒过娇。她是羡慕的吧。有一次她站在殿外,看见三姐姐冰书因为想要一把琴拉着父皇的袖子说着软软的话,那把琴是一早就许了她的,三姐姐求不到可以转头就走的闹脾气,父皇会无奈的摇头。当她进去的时候,父皇却还是客气疏离的天君,就好像她的那一声不包含多少情感的“父皇”一样。那把琴,她还是遣人送去了三姐姐的寝殿,但是三姐姐好像不是很高兴。她听着腊梅的回禀,没有放在心上。她以为,三姐姐是因为真的很想要一把琴才和父皇撒娇闹脾气的,细细想来是她天真了。冰芷后来发现,好像对待整个天界,或者是五界,都不能太天真,但是她不想改变,她一直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慢慢的,冰芷知道了她在天界的位置,很多事情,父皇会来问她的意见,很多事,只要她说,父皇必然会按着她的意思去做,她也想过为什么,但是毫无头绪的事情她不愿去纠缠,她每天都很平和的过着,碧草那闲不下来的丫头总是说她闷,她也只是笑笑,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就像她不会因为自己又学会了一样新的法术而高兴一般。
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各处游历了,慢慢的她过得比那些老神仙还像老神仙,每天听着银杏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只当是听故事的,听一遍便过去了,偶尔挥袖看一看水镜里各处发生的事情,偶尔突然对某一处天才地宝感兴趣了便去斗一斗凶兽,取来那宝物玩一玩再放回去。银杏总是说,在这件事上,公主有着孩子般的心态,殊不知她只是累了,觉得凶兽也比仙要好相处的多。因着她总是这般闹,那几只凶兽后面看见她来,都懒得动了,冰芷会去给他们顺顺毛,摸摸头,谈几首曲子给他们听一听,说一些没人听她说的话。那些凶兽都是有了灵智的,看见冰芷总喜欢过来蹭一蹭,表达一下想念。后来,冰芷再去的时候少了一只魔龙,冰芷有些失落,去的次数也变少了,不过总让青竹带些好吃的给他们,冰芷有的时候喝酒的时候就会去想,他们会不会想她呢,酒醒了,也就什么都忘了。
冰芷回去的时候听银杏说,魔界的魔君故去了,太子继位。过几天,银杏又说,如今的魔君手段了得,短短几天便稳住了大局,据说是因为他的坐骑是一只上古魔龙,震慑力十足,冰芷忍不住去想是不是那一只不见了的魔龙,随后又否定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于是冰芷总在想,现在的魔君会是怎样的人物呢。
很多事情,不过是想一想就过去了的,冰芷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总是伤感那只魔龙走的时候没有和她打声招呼。
大姐姐冰琴因着小时候常来看她,一向与她关系要好,虽说长大了便疏远了些,天界的日子一向是无什趣味的,大姐姐便爱来找她说一些银杏打听不到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些不过是父皇想让她知道的事情,但她也没有戳破,只当不知。大姐姐和她说,魔君未娶妻,身边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说这话时,她记得,大姐姐是羡慕的,大姐姐说,若是她以后的夫君也如此洁身自爱就好了。她还记得她当时说,“大姐姐必然值得一位真正的君子。”那时,大姐姐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那个时候在想是不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大姐姐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有问,她总觉得若她问了,大姐姐便不会再来了。
那一天,她的梅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的水天一镜在一处独立于天界的空间里,在她隐约知道知道空间的存在的时候,她便只让那些她想见的人进了,寻常人,便是走到这里也是寻不到的。
好像很多东西,她慢慢的也都知道了。
那天,她躺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身白色纱衣层层叠叠,却没有遮住她赤着的双脚和白皙的小腿,在水天一镜,她一向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的。碧桃在一旁抚琴,腊梅坐在一边,绣着梅花的帕子,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倦了,便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被碧桃的呵斥声吵醒了,她还在想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稳重。
她睁眼时,看见碧桃拦着的是一位年轻男子,她不记得见过他。她顺着男子的眼神,知道自己如今这般闲散的模样有些不雅,悠悠然的坐起来,衣服自然的盖上了她的脚。
“碧桃。”她知道他是误闯的,只是有些惊讶,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闯进这里的人。她没有让碧桃为难他,只是让腊梅带他离开。
男子离去时向她行了个礼,她没有回礼,想着不过匆匆一面,不会再见。况且,她的面容已被白纱遮住。
她只当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没有想到隔几天便能见到他一次。她以为是自己的结界出了问题,修复了几次,还是能让他轻易的走进来,这让她有些烦恼。
这些天,她听银杏说,魔君来天界了,好像是来提亲的,她当时随口一说,“大姐姐怕是高兴的紧。”过几天又听银杏说,魔君是来寻人的,寻的人便是他想娶之人,她只觉得魔君是个痴情之人,略有感慨。又过了几天,银杏说,三公主想要嫁给魔君,正闹着呢。这几天,大姐姐也没来,她想着应是为这件事。她只觉得,三姐姐有些过于任性了。
第九次见到那个男子的时候,她正站在梅花下看着青竹和子轩练剑。满眼的梅花瓣,飘飘然然,有几枚落在她的肩上,她也懒得拂去,便随它们去了。冰芷回头便看见那男子站在梅树下,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一如既往的让腊梅送他出去,却没想到,男子做了一礼之后,问她,“明日清华阁设宴,不知仙子去否?”。她抬眸看了男子一眼,眯了眯眼睛。今儿早上大姐姐来,便是与她说明日的宴会,让她务必到场,这会儿又被询问是不是赴宴,她便知怕是她想错了,眼前的人怕不是天界的人。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碧桃不知什么时候护在她身前,她听见碧桃这一句不饶人的话,无奈的笑了笑,还是等他的答案。
“只是希望多见仙子几面罢了。”
她又笑了,只觉得他有趣的紧,倒是碧桃气急,拔出剑便想砍,被青竹拦下了。她知道,碧桃护着她是觉得这般的话让她听见便是轻浮。她让腊梅送男子离开,没有答话。她大概猜到他是谁了。
送男子离开,碧桃有些不开心,青竹拉着她去了别处。银杏以为她心情不好,说些玩笑话与她逗乐,其实她只是觉得有些倦了罢了。这么多年了,她该想起来的,该知道的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难道她要一直这般糊涂的去过下一个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吗?
她突然觉得其实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去假装不在意罢了,就像今天,父皇一定让她赴宴的原因便没有告知,她总觉得,其实于天界来说,她恐怕是个边缘人物,或者是危险的人物吧。
冰芷本不欲去,但是总想起男子那一礼,说想多见几面,她便犹豫了。那个男子,她从第一眼便觉得眼熟,但冰芷想不起来曾经见过他。
银杏站在她身侧,没有再说一些小事情与她听,只是一个一个把她打听来明日要赴宴的仙家说给冰芷听。冰芷听下来,除了魔君,也没有其他不在列的仙家了,难道父皇是怕魔君搅了这清华阁宴会不成,冰芷想不明白。
腊梅回来与冰芷说,那男子求了一方公主之前绣的帕子,她不好推辞,便给了那一方绣了梅花的帕子。冰芷只是点头,没有说话继续抚着手里的琴,只是这琴音莫名的有些乱了。
冰芷没有想过,多年前种下的因,多年后的果,让她和他牵扯不清。有的时候,强求的缘分到底是不是孽缘,谁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