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殇没有再多问什么,他看的出来冰芷不想被人窥到心思,他便安安静静地一步一步随着冰芷往水天一镜走。冰芷忘了她的结界对尘殇无效,回到梅园,看见腊梅和银杏一副警戒的模样才意识到尘殇也跟着进来了。
冰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这么紧张,碧桃捧着点心盒子,有些在状况之外,不过,很快就捧着过来,献宝一样把点心盒子打开凑到冰芷面前。
冰芷低头闻了闻,眉心都舒展开来了,“我先去更衣,一会来吃,你去帮我温壶酒吧,好久没有醉过了。”
碧桃点头,蹦蹦跳跳的下去准备了。腊梅和银杏还是一步不移的跟着冰芷,看尘殇就好像在看一个大魔头一样,好吧,魔君可不就是个大魔头嘛。
不过,碧桃还小,不知道冰芷承受的是什么,银杏和腊梅却是知道冰芷刚刚去做什么了,眼睛里的担忧因为冰芷说要喝酒更添了几分。
冰芷也不想多做解释,自去了寝殿沐浴,换了一身常服。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尘殇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他正坐在她常坐的小亭子里等着她,见到她来了,还特地挑了挑眉,一脸开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银杏说的那个短时间内以非常手段整肃了魔界的魔君。
银杏和腊梅看见冰芷出来了,连忙迎上去,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
冰芷浅浅的笑了笑,“都这幅模样做什么,我没事的。”
明显银杏和腊梅都觉得冰芷说的话很不可信,消除诅咒这件事别的人不清楚,她们这些亲近的人最是清楚了,说什么消除消除,实际上不过是诅咒转移,诅咒在别人身上或许是致命可怕的,但转移到了冰芷的身上却只是无休无止,无法忍受的疼痛,她们曾经看过冰芷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把寝殿里所有的绸缎都撕碎了,若非忍无可忍,冰芷不会把自己这样的一面展现在任何人面前的,而她们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子轩偶然看见了个古方,说是喝一种酒可以缓解因为诅咒引起的疼痛,材料倒是寻常,只是酿造起来甚是麻烦,她们研究了很久才酿出了冰芷喜欢的味道,她们阻止不了冰芷的善良,只能多酿着酒存着。
那些不过是些小的诅咒便已经如此了,清华阁里的诅咒更是凶残非常,冰芷都主动让他们搬些酒来,现在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用想便知道是装的了,这让腊梅和银杏怎么能不担心。
冰芷也不在意凉亭里多了尘殇,在尘殇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便仰头饮了下去,说实话,她确实是疼的厉害,她心里的暴虐情绪正在疯狂的滋长,她需要醉一场去发泄她的压抑。
尘殇见冰芷没有赶他,执起酒壶给冰芷重新满上,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尘殇喝完有些惊讶,“味道……很奇特。”
冰芷勾了勾嘴角,“他们酿的,我很喜欢。”
“取名字了吗?”
“尘殇。”
尘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低的笑开了。
冰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歪了,但又不好意思拆穿他,不然倒显得她真有这心思一样,索性还是不说话的好。
尘殇笑了一会儿,见冰芷不理他,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吧,两个人都相对不说话,吃着点心,喝着酒,唯一不同的就是,冰芷看着远方,尘殇看着冰芷。
冰芷习惯了一个人自斟自酌,她一向不记得她醉了之后的事情,想来不过是谈一夜的琴,或者跳一夜的舞,类似这样的事情吧,冰芷从来不问,腊梅他们因为心疼也从来不说。冰芷便想喝酒就喝酒,子轩的酿酒技术越来越好,到后来腊梅觉得冰芷有些酗酒,委婉的劝着,冰芷才慢慢的很久才喝一次。
冰芷这会儿不过是喝了几杯酒便觉得眼前有些晃了,只觉得坐在她面前的人长得可真是俊俏,身上又疼的厉害,一时间玩心大起。尘殇把酒杯送到唇边,手腕被冰芷一把抓住,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乎乎的。冰芷笑了,略一使劲,把尘殇拉到自己跟前,松了他的手改抓他的衣襟,尘殇一手抻着桌子,一手虚扶着冰芷。
明显冰芷醉了,坐着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冰芷没有戴面纱,本来觉得尘殇已经见过她的容貌,面纱带与不带又有什么差别,这会儿却让因喝了两杯酒泛起的红晕更加明显,让她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冰芷觉得眼前的人好生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你是谁,长得真好看,比天界所有人都要好看。”冰芷的声音里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娇憨。
尘殇知道冰芷这怕是喝多了,有些醉了。尘殇稳住自己的身子,把脸凑到离冰芷脸很近的地方,说话的热气能够喷在冰芷的脸上,蛊惑一般说道“姐姐,我叫尘殇,尘殇,你要记着。”
“尘殇,尘殇……真好听,和酒一样好喝。”冰芷似乎觉得这样看着还不够,双手搂过尘殇的脖子,手在尘殇的脸上沿着轮廓慢慢的描摹着,“尘殇,我好看吗?”
“好看。”
冰芷好像听见了让她很高兴的事情,突然笑了,问道,“喜欢吗?”
“喜欢。”
冰芷把自己的脸凑上去,贴了贴尘殇的脸,觉得冰冰凉的很舒服,忍不住还蹭了蹭,“尘殇,尘殇,你也好看,我也好喜欢你。”
尘殇一时有些愣住了,知道她是醉话,无意识的,但还是忍不住的偷偷的高兴。
因着尘殇是被冰芷搂着脖子的,冰芷坐着,尘殇站着俯着身,冰芷仰着头,又蹭了两下,“尘殇,我好疼啊,好疼好疼……”
尘殇伸手,小心翼翼的想抱一抱冰芷,突然又被冰芷推开。冰芷大概是想起这样做不太合规矩,也有可能突然上了酒劲,又去桌上拿起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下去之后飞身上了横跨在河上的一座冰桥,从腰间拿了问情,高声吟道,“能得几许愁情散,但求一人一笛声”。吟完便把问情横在嘴边,吹了起来。
这是一曲充满愁思,充满未知,充满迷茫又充满发泄的箫曲,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么一位在天界地位超然的公主身上。
尘殇站在亭子里看着高高在上的冰芷似乎摇摇欲坠,也随着她站在了冰桥上,与冰芷并肩而立。尘殇拿出别在腰间的长笛“求缘”,和着冰芷的箫声,只是笛声驱散了箫声里的迷雾,带来的是一片清明世界。
冰芷似乎觉得很是新奇,慢慢的换着曲调,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身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这一夜,梅园传来的再不是让他们闻之落泪的箫曲或琴曲,反而是让他们心神舒畅的箫笛合奏。
腊梅和银杏躲在下面看着,
被碧桃拉走了,碧桃说,“公主醉了便不会感觉到疼了,倒是你们,若是公主知道你们这般看着,明日酒醒了该罚你们了。”腊梅和银杏知道碧桃说的是真的,不管疼不疼,冰芷也只会一个人忍着,即使是他们也是不会告诉的。
冰芷这一夜过得浑浑噩噩,早上醒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好像是昨晚喝酒的后遗症,倒是因诅咒留下的疼痛消失了不少,她好久没有这么醉过了,大概是昨天实在是疼的有些失控了吧,冰芷揉了揉太阳穴,暗自摇了摇头,昨日真的不该如此放纵的。冰芷发现手上被戴了一枚暗青色古朴的戒指,冰芷看了很久,想起昨天尘殇也在,这大概是尘殇戴在她手上的。冰芷感觉不到戒指上有任何的灵气,甚至连魔气也没有,但冰芷试着摘下来的时候却没有成功,冰芷端详了很久便随它去了,不过是多了一枚戒指,也没有什么不习惯。
冰芷是在大殿里醒来的,昨晚发生了什么她隐隐只记得那笛声,再没有其他了。
腊梅进来看见冰芷醒了,便说道,“公主这是醒了,我伺候公主沐浴。”
冰芷揉了揉头,“不必了,尘殇呢?”
腊梅停了停,笑道,“公主是问魔君吗,魔君把公主送来寝殿便离开了。”
冰芷皱了皱眉,她好久没有这般醉过了,仔细想来倒是身上的疼去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去帮我把碧桃那小丫头叫来,我有事情问她。”
冰芷自去了温泉泡了泡,才觉得舒服了些,散着湿濡的头发便出来了。碧桃已在外间等着了。
“你那点心是妖界的?”
“是。”
“出了什么事了吗?”冰芷转着那枚戒指,皱着眉头问道。
碧桃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冰芷,又看了一眼腊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不能说不成?”冰芷淡淡的看了碧桃一眼。
“人界有一位如今快修得大道,据传在人界为非作歹,我……我悄悄的去见过他,知道自己不敌,便去了妖界。”碧桃似乎对自己打不过这件事耿耿于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倒是不必放在心上。”冰芷说道。
“不是,我只是想,公主以后想吃人界的点心我怕是寻不来了。”碧桃有点委屈。
冰芷轻轻的笑了起来,“这倒是不打紧的。碧桃,我且问你,那人长什么样?叫什么?”
“我只听他每次留名说什么称他作鬼王,至于真名,我悄悄打听过,据说之前是被修仙门派逐出的一位外门弟子,叫,哦对,叫顾正道。”碧桃断断续续的想着,说道最后明显能听出她话里的鄙视,正道正道,名为正道,行的却是什么道!
冰芷在听见碧桃说他自称鬼王的时候眉头皱了皱,心里很不喜欢。
“父皇怎么说?”冰芷问道。
“天界好像没有管的意向。”碧桃回答道。
“那魔界呢?”冰芷又问。
“魔君刚刚才走,看样子还不知道这件事呢。”碧桃小声嘀咕。
冰芷冷冷的看了碧桃一眼,让碧桃缩了缩脖子,“魔君再如何与我相交,他也是魔君,你不可有丝毫轻慢之心。”
“碧桃记下了。”碧桃低声应道。
“罢了,让青竹去试试他吧。”冰芷叹息道。
腊梅进来,听见冰芷这么说,把手里的桃花插在花瓶里,“青竹听碧桃讲完了便去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冰芷脸色有一点凝重,“碧桃,你下去看看,不要正面冲突,在暗处看看,若真是他捉了青竹,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你莫要冲动行事。”
碧桃伏了伏便下去了。腊梅拿了毛巾帮冰芷擦头发,“公主若是担心,去请天帝陛下遣人下去一趟便是,何必让碧桃去冒这个险呢?”
冰芷没有说话,她知道其实照腊梅说的去做才是最直接的方式,但是,她不相信父皇,这位顾正道,父皇若是有心,自然会在他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便派人下界,或规劝,或镇压,或毁灭,不会任由他强大起来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父皇在等她发现,在等她出手。另外有一点冰芷没有说的是,“鬼王”这个称呼让冰芷想起了一个人,她更想知道这个顾正道到底是谁,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吗?
“公主,魔君来了。”子墨木着一张脸进来,隔着帘子禀报。
“请他进来吧。”冰芷示意腊梅别在这里了,她这里不用担心了,倒也奇怪这会儿怎么子墨来通报了。
腊梅退出去之后,尘殇才进来,进来隔着帘子便看见冰芷斜躺在塌上,一头长发半干不干散在身后。
“姐姐……”尘殇小声喊道。
冰芷抬眸,“站在帘子后面做什么,进来吧。”
尘殇这才掀开帘子进来,笑眯眯的道,“姐姐,这是在愁什么呢?”随手拿起腊梅放在一边的毛巾,给冰芷擦头发,这般动作很是自然,好像做过很多遍一样。
冰芷有些不习惯,挥挥手,捏了个法术烘干了头发,没给尘殇机会。尘殇也没在意,寻了个离冰芷不远不近的位置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