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排练到四点半结束，徐凡让大伙先回寝室卸妆更衣洗澡。
依然是干部级留下来清理战场，但王小青偷偷摸摸地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张被徐凡撕毁的飞机票。
“起飞时间是一点啊，那现在应该下飞机了吧……”王小青走到门外掏出手机给杨瞳打电话，却没注意到徐凡跟了过来。
听筒里嘟嘟声响了好久。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is …”
王小青挂断电话重拨依然无人接听，她吞了吞口水默默收起手机。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过分？”徐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啊……”王小青猛得一后退，撞到了徐凡身上，被徐凡一把接住。
“唉……你怎么永远都这么冒冒失失的……”徐凡皱眉道。
“那还不是你跟幽灵一样站我身后突然说话！”王小青打不通杨瞳电话正担忧着，心情本来也不太好，便朝徐凡凶道。
王小青转身要走，徐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疼得王小青五官全皱起来了：“嘶——！你干什么啊！”
徐凡一惊下意识松了力道，王小青猛地抽回手对徐凡怒道：“欺负瞳瞳还不够还要欺负我啊？”
“……不……”徐凡愣了一下。
王小青白了一眼徐凡，心想这货刚才排练还面不改色的，这时候怎么又像变了个人，心中嫌弃了几句便走了开去。
“……因为我和妈妈约定好了啊……”
徐凡的声音不大，但王小青恰巧听清了。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徐凡。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瞬间她窥视到了一个脆弱又无助的灵魂。
『你要想，徐烦烦宁可让瞳瞳伤心，也要保证比赛万无一失，说明他心里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吧。』肖晓说的话浮现在王小青脑海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徐凡其实也是一无所知。
“那个……”王小青尴尬地收回视线，“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太往心里去，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许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我真的有点担心瞳瞳……”
徐凡的表情有所缓和，苦笑了起来：“没事，我知道我有错……”他走到王小青面前轻声道，“但是，有人能理解我……我真的很高兴。”
王小青不太喜欢徐凡靠太近，因为抬头仰望他很累，不仰望又显得自己怂，不敢正视他。但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触动，那是一种很柔软的感情。彼时的她还未悟到，能理解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理解，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如果……如果你真的有什么苦衷，等瞳瞳回来要好好跟她解释啊。”这种柔软的情绪让王小青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正好把手里收集到的飞机票残骸递给徐凡道。
“……”徐凡晃了晃神，盯着那机票的残骸，却没有收，只是突然大笑一声道：“嗨呀，咱俩在这矫情个什么劲啊，等瞳瞳消气了我就给她打个电话。肯定把事情说清楚。”话说完，拍了拍王小青的肩膀，已然换上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
“……对、对哦。打个电话不就完了。”而此刻，对于见惯了徐凡这种笑容的王小青，却感到了一丝丝不协调。但她只能迎合着笑。
……
“你俩在偷什么懒呢？”肖晓关了空调背上背包走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挤开徐凡，戳了戳王小青的额心，“走啦回去洗澡。”
“都收拾好了？”王小青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偷了不少懒，有点过意不去。
“新八都走了，还有什么收拾的？”肖晓拉起王小青的手，又转身对徐凡道：“徐大少，车到了给我们打电话哦”
徐凡点了点头，便目送二人离开。
……
……
北京，晚上八点。
杨瞳一个人跪坐在杨眠的灵位前。
祭奠早就过了，所谓的亲朋好友在她来之前就散尽了，连遗体也早已火化成灰，被装进了坛中封存。
陶雪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等杨瞳的。她也只是告诉杨瞳，杨眠的遗物——基本上都是一些衣物——放在监护中心，杨光正不想把“晦气”的东西带回家里，说如果杨瞳想留个念想便自己去取。
杨瞳觉得挺可笑的，在齐家的授意下，这个儿媳妇的灵堂在这里摆一周，却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北京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雨声噼里啪啦地，盖过了她的哭声。很快，她哭累了，便只是静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疲惫的时候思维是涣散的，有的时候眼前的光景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为了跟姐姐争一盘土豆丝把口水吐到盘子里挨了一顿打；有的时候又切换到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得罪了校霸，姐姐替自己出头那会儿……
本来一切都应该顺理成章美好下去的。都毁了，被一个混账毁了。
杨瞳的大脑一片混沌，视野是一抹黑，手机屏幕亮了很多次，她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杨瞳倒下之后不久，灵堂的门开了。半响，齐书煌轻轻地走了进来，远远地对着杨眠的遗照鞠了一躬，便上前把杨瞳抱了出去。
“少爷……我们现在是送杨小姐回家吗？”齐书煌的司机跟上来问道。
“不。去朝阳区的工作室。”齐书煌停下脚步道，“她不喜欢回家，回北京都是自己租房子住。”说罢低下头看着怀中昏死过去的杨瞳。
“可是……杨小姐醒来看到你不是又要发脾气……”司机话还没说完就被齐书煌用眼神封口了。
“我晚上不住那边。”齐书煌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了前面，“晚点你把刘姨也接过去，杨瞳爱吃她做的早点。”
……
……
徐凡预订的酒店环境很好，每一间都有独立阳台。他自己独一间，其余人按照性别两两各一间。
王小青和肖晓肯定是在同一间的。此刻两人收拾好假发和化妆品，正在聊天。徐凡在隔壁阳台上听得不怎么清楚，但大概知道她俩在担心杨瞳。说是给杨瞳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未接。可不是，就他徐凡，也没有打通过。
叹了口气，徐凡望向漆黑的夜空，夏日多雨的上海今夜却是月明星稀，预示着明天是个大晴天。按照他对排练的严格程度来说，过初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竟然心绪不宁。确实对不住杨瞳，他在想等杨瞳回来该如何解释。如何解释？对啊，已经这个点了。两个时区开外的悉尼，“她”应该已经睡下了吧？恍然才想起，原来关于“她”的事情，自己已经讳言了这么多年。
周围的寝室里渐渐安静了，徐凡也起身打算去睡了。忽然听到旁边寝室落地窗打开的声音。王小青握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肖晓已经睡下，不想惊扰到她。
徐凡下意识地躲进了屋子里。
“阿煌？你最近好吗？我最近有点忙，好久没给你发消息了。”
……
“不过也不全怪我吧……你也很久没给我发消息了。”
……
“虽然你说不用担心你，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
“有空一定要跟我报个平安哈。”
……
“我们社团明天要参加比赛了，其实有点紧张。不过明天比赛完了，应该会轻松一点。”
……
“你也要加油！”
……
徐凡猜想王小青可能是在给［知我彷徨］发微信语音。照这个语气，可以猜想平时她和［知我彷徨］也是这样“你侬我侬”的。也没有什么，毕竟他徐凡和杨瞳秀恩爱的时候比这要夸张多了，但徐凡就是莫名地觉得有点不舒服。当然，他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虽然，偷听到的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瞟了一眼室内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半了。继续偷听也捞不着好，不如早些睡吧。徐凡一抬腿，踢倒了脚边的垃圾篓。金属的空垃圾篓倒地哐哐哐地滚了一圈。
“啊！”徐凡下意识轻呼一声。
外面的王小青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徐凡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徐凡默默地点亮手机屏幕。王小青给他发了两条微信消息。
第一条：
“你告诉我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二条：
“不管你有没有听到给我忘掉……”
附带一串掩面泪流的表情包。
一丝笑意爬上了徐凡的嘴角，耳边传来隔壁落地窗关上的声音。徐凡开始编辑回复短信。
“我什么都没听到，放心。”
不过，没能看到王小青羞红脸的样子还是有点遗憾——徐凡把手机一扔，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