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奔流剑重铸以后之所以变成了一把邪性至深的魔剑,一是因为铸剑之法阴毒残忍,二是因为孙林儿女的怨念和仇恨寄宿在剑中。无论这把剑被重铸过多少次,变成什么模样,都不能泯灭掉其中的因果联系。这把剑现在是山河剑,但它同时也是奔流剑和血海剑。孙家人的血能够唤醒寄宿在剑中的怨念和仇恨,所以刚才孙典的血滴在剑身上以后,它又重新变成了血海剑。”
路天涯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孙典,极为认真地道:“而且这把剑对于孙家后人而言,还是一把危险的复仇之剑,它要杀光天龙城孙氏一脉,为当初那两个祭剑的孩子复仇,或者说,是那两个孩子在复仇。”
孙典身子晃了两晃,感觉头晕目眩的,胸口像是被压着千钧重担,喘不过气来,心跳“咚咚”地仿佛鼓点一般密集,一股战栗的寒意席卷全身。他紧紧扶着椅子的把手,努力地想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路天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当初我重铸此剑时,已经极大的削弱了此剑的魔性和威力,除非像刚才那样沾了你们孙家人的血,否则它是不会对你们孙家不利的,你尽可以放心。”
孙典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走到堂正中撩袍跪倒,磕头在地,庄重肃穆地道:“前辈不惧艰难危险,重铸血海剑,一则了断了我孙氏先祖曾经犯下的滔天罪孽,二则化解了我孙氏一脉的绝脉之危。晚辈感激涕零,万死难以报答,晚辈在这里代列祖列宗叩谢前辈的大恩大德。”说罢,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路天涯淡淡地道:“当初孙兄弟和我乃是生死至交,他最后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力战强敌,不幸身死,我替他完成遗愿也是成全我和他的朋友之义。你起来吧,今天我说的这些事是我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若非是你出现了,也许我会带着这些秘密进棺材。想必是冥冥之中,命数早定。”
孙典应声站起。
路天涯又对众人道:“虽然血海剑已经不在了,但是当初它所造成的杀戮和动荡至今还令人触目惊心,世人无法相容。所以这些事你们知道就好了,走出这间屋子,谁也不要再提起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虽然山河剑在世人的印象和理解中是仙道正气之剑,但是难保人们知道真相以后会心存偏见,平白地生出事端,扰乱灵秀谷的安宁。
路天涯向孙典问道:“你现在家住哪里?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孙典道:“回前辈。晚辈这一支自曾祖那一代从别处迁居到东洲海上,现在居住在一个叫‘三盘’的岛上。家中除了妻子吴小鱼以外,没有其他亲人了。”
路天涯点头道:“既然你家中没有别的牵挂,那你就安心地在灵秀谷里养伤。”
孙典问道:“晚辈的伤是怎么回事?容易治吗?”
路天涯道:“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奔流剑诀霸道刚猛,深奥精妙,修炼时必须要有经验丰富的前辈指导,还得要在频繁的对战中凝练剑意剑心,把那股霸道之气充分释放出来。如果这股霸道之气一直积聚在体内,就像洪水蓄积,一旦决堤,便无法收拾。
“你所修炼的奔流剑诀,不但内容残缺,而且修炼的方式和方向也入了歧路。在你修为低的时候这不算什么,等你修为稍高,这些缺陷就会迅速放大,把你拖入万劫不复的绝境里。”
“前辈救我!”孙典慌急,立刻作势,想要跪倒。
路天涯隔着一丈远双手虚扶着,一道无形的绵劲托着孙典,让他跪不下去。
路天涯道:“你且听我说。虽然你修炼得走火入魔,但是程度还不深,尚有可挽回的余地。这谷里有很多医道方家,奇珍灵药也不尽其数,治好你身体的伤是不在话下的。你受伤的根本原因是你所修炼的奔流剑诀,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是要从奔流剑诀上下手的。
“只可惜当初孙兄并没有把完整的奔流剑诀教给我就去世了,我也无法解决你所修炼的奔流剑诀的问题。不过我自创的山河剑诀是根据奔流剑诀的总纲发展而来的,这两套剑诀原理相通,你弃修奔流剑诀、转修山河剑诀的话应该并不困难,转变的过程中会有些不适应和冲突之处,老夫会帮助你克服适应的。”
仙道修炼法门不计其数,各有奥妙千秋,但是贪多不精的话,往往顾此失彼,无法真正领会大道。所谓“大道三千,只取一途”,修仙之人会选择一种修炼法门作为主修之法,仙道根基也以该法门建立,若有余力可以兼修他法,但是必须主次分明,否则驾驭不了的话,很有可能互相冲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凄凉结果。
孙典的奔流剑诀缺陷极大,必须完全废弃,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改换主修法门,若在平常,这是无异于易筋换骨的危险之举,成功的可能极其渺茫。
孙典吃吃地道:“晚辈……晚辈不敢奢求转修山河剑诀,只要能……能治好我的伤就……”
路天涯何许人也?堂堂天仙榜排名第一的绝世强者。纵使孙典孤陋寡闻,他也能明白路天涯所说的话的分量,仙界中有多少人能得他一句指点就会感激涕零,可是他现在居然要亲自教授自己,孙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天涯摆摆手,打断道:“你是天龙城孙氏一脉,是我那兄弟的族人,我理应对你多加照顾,若是我有完整的奔流剑诀,也不会让你转修山河剑诀,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传授你山河剑诀,让你能融会贯通,不再误入歧途,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这期间你就安心地住在灵秀谷,至于以后是去是留,等到时候再考虑吧。”
孙典想了一下,非常激动地重重点头:“是,我听前辈的安排。”
“好了,就先这样吧。你们忙自己的去吧!秀儿,晚上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路天涯顺手一带,把桌上的山河剑掷向了路毓秀,路毓秀接住以后收入体内。
众人一起告退离去,他们在路天涯这里待了很久,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了。
路云景忧心忡忡的,刚走出院门便向路毓秀询问起了绿萝的情况,路毓秀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再等等,如果傍晚以前她还没有回来,我就派人出去找。”
路云景道:“我现在担心的是袁徳可能隐藏了真正的实力,倘若是那样,绿萝可能就有危险了。”
路毓秀思忖片刻,对古鹤道:“马上派人去找绿萝,云景的担心很有可能。”
古鹤应是,马上就去安排人手了,顺便把孙典送回了他的住处。
路毓秀对其他三人道:“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待会儿去看看抓来的那些人。”
柳壶道:“我这边儿还有事,就不跟着去了。云景,你小姨跟我商量过了,悬壶馆和济世馆从明天起闭馆十天,今天把事儿都收拢整理一下,悬壶馆那边我替你看着,你就不用去了。”
路云景恭敬地道:“那就有劳您了,恭送师父。”
路毓秀、张梅瑜、路云景三人回到家里,小棠一个劲儿的嚷嚷着饿,路毓秀白了他一眼道:“先把你嘴角的渣儿抹干净了再喊饿!”
小棠急忙抹了两下嘴角,心虚地眨着眼,低着头,悄悄走到路云景身边。
蒙学课堂也放了十天假,而且提前放了半天,所以小棠下午是空闲的,在吃午饭的时候,小棠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爹,等会儿我们去河边钓鱼好不好?”
“好!”张梅瑜随口答应了。
路云景奇怪地看了一眼张梅瑜,路毓秀倒是没什么反应,继续平静地吃饭。
张梅瑜一直秉承着“只听不问、公私分明”的原则,极少参与灵秀谷的公事,即便参与也只会私下里对路毓秀提一些建议,多年以来已经和路毓秀形成了深切良好的默契。
对于这一点,包括路云景在内,其实很多人都不理解。路云景了解过张梅瑜以前的事迹,知道这位姨丈是一位“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的人中之杰,博学多识,聪明练达。可是自从他和小姨成亲以后,就锋芒尽敛、不露山水,随遇而安地做起了蒙学的教书先生,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大材小用。
张秀山曾多次来信表达不满,直斥路毓秀不懂相夫教子的为妇之道,粗鲁野蛮,让张梅瑜受了委屈和冷落,使得他一身的抱负和才能无法施展,让人以为张梅瑜是个吃闲饭的无用之人。
张梅瑜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在给张秀山的回信中调侃,说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而且非常喜欢吃这个软饭。
据传说,张秀山在看到回信以后,气得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大骂,说他没有张梅瑜这个混账儿子。
路毓秀吃着东西想着心事,忽然对路云景道:“宜城分号这件事你全权负责吧,待会儿我也不去了。”
路云景微微有些诧异,想了一下,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