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善琉弹指间便已没了踪迹,古鹤轻蔑地一笑,道:“哼!跑得倒快!云景,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放他走了?万一他以后不认账了,我们连个跟他有关的证据都没有。”
路云景微笑道:“古叔叔不必担心,你忘了我们在宜城抓的那些人了吗?昨天我已经审过了,其中有一伙人应该就是受了孔善琉的指使去暗杀孟德青,只要这伙人还在我们手里,孔善琉就和这件事情摆脱不了关系。”
古鹤昨日午后离谷,不知道路云景审问洞山双鬼的事。听到路云景已经掌握了关键的人证,古鹤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路云景带着歉意道:“古叔叔,我自作主张放了孔善琉,没有考虑到你和老猫的感受,真是对不起了。”
古鹤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是讨厌他,但也没到不依不饶的程度。你做得很好,不用感觉抱歉。我明白,扣着孔善琉没有好处,反倒会让儒门难堪。你现在放他走了,既显得我们大度仁义,又能让他在这三个月里尽心竭力地帮我们寻找绿萝,这笔账叔叔算得清。”
路云景身心轻松地道:“谢谢叔叔理解。”
古鹤轻笑道:“什么谢不谢的,跟我还这么见外。好了,这里也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带人在周围调查调查,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路云景告别了古鹤,携素纤登车入内,趴在一楼厅里的老猫见到路云景进来,起身跳上二楼,躲了起来。老猫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色毛,真要藏起来,一般的眼神儿还真是发现不了它。
路云景知道老猫正在气头上,暂时不去二楼招它的讨厌,便在一楼的软塌上宽衣入眠。过了一会儿,老猫从二楼栏杆下探出猫头来,看到楼下路云景已经熟睡,素纤也在旁边打盹儿,猫眼转了两轮,轻巧地从车窗跳出去,循着先前孔善琉离去的方向追去。
天暮向晚,景宫返回了灵秀谷。
路云景呼唤了两声老猫,没有得到回应,以为老猫还在生他的气,不疑有他,便先行离去。路云景先找到路毓秀,向她报告了黑松山脉的情况,又与她商定了接下来秘密查找绿萝下落的诸多事宜。
回到家中,路云景坐在书房里闭目沉思。素纤体贴地给他按摩松骨,力道不大不小。
“重些力。”路云景突然道。
“哎。”素纤轻轻应着,脸上有些心疼。
“赶上中秋临近,公子才能得闲歇息几天,可这一件件事情偏偏又都赶着追着似的发生在这几天里。这才休假的第一天,公子就如此劳心费神,比编修医书还要为难,真是可怜了公子了。”
“嗯,想不到此事最后竟联系到了孟家的嫡庶之争,引出了风雪剑孔善琉这样的人物,事发突然,确实叫我毫无准备,疲于应付。当时他们三个剑拔弩张,我是真的怕打起来不好收场,好在古叔叔和老猫都肯听我的,才不至于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素纤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道:“公子今天的应对真的是很好呢。谦恭有礼,但又不卑不亢;言语周全,连孔善琉那样的人都被驳得不能再说话;最后义释孔善琉,从容大气,我看他临走的时候,对公子可是真的很欣赏呢。”
路云景笑出声,“今天是怎么了,小嘴儿抹了蜜似的,是不是怕我怪你当时拼命拦我的事儿?”
素纤语气柔柔,嗓音怯怯地道:“奴婢是怕公子呀,怕公子轻身犯险,怕公子被寒气所伤,怕……怕公子恼了素纤。”
路云景睁开眼睛,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地道:“今天的情形你不是看不明白,当时如果我不叫停他们,后果不堪设想。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你要听我的命令,不能以为是为了我好就自作主张。”
“是,奴婢记住了。”素纤这会儿真的有些害怕了。
路云景见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境,舒缓了神色,语气轻柔地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我很感谢你的心意。这几天只有你一个人照顾我,也是很辛苦。这两天我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绿萝的事情我暂时又做不了什么,不如我们一起去宜城放松一下。我记得,明天宜城就要正式举办花灯大会了吧。”
素纤欣喜不已,连连点头。
“那我们明天下午出去,晚上再回来。”
“嗯!”
“再邀上小姨他们,再邀上太姥爷。”
素纤小脸一塌,失望不已。
路云景站了起来,“我去问问他们的意愿。”
路云景说去就去,素纤感觉莫名地委屈,拉住他娇声道:“公子,就我们两个人去不好吗?”
多情的眸里带着绵绵的柔情,秀美的脸上带着甜蜜的撒娇,路云景看得一呆,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然后醒悟过来,立刻改口道:“不好。”
素纤不依,两只小手抓着路云景的袖口,嗔怨道:“公子明明先说的好,为什么要改口?难道是讨厌奴婢,不愿和奴婢单独相处?”
佳人幽怨,缠绵悱恻,连万年寒冰都能被她给融化了,路云景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如果明天只有两个人出去,孤男寡女的,怕是素纤胆子更大了。
昨天晚上经过路毓秀的激励,路云景已经看开了许多事,唯独“情”事还是无解,佳人爱意不可辜负,可不辜负她的爱意便要辜负她的青春年华。如此两难之事,路云景无法在短时间里就下定决心。
“素纤,我……我……”
“公子想说什么?”素纤幽幽凝望,眼眶微红,清泪欲滴,一幅可怜模样。
“我先去问问他们。”路云景怕再停留半刻,便会沉溺于素纤的无限柔情里无法自拔,挣开了衣袖,落荒而逃。
等到路云景逃出房间,素纤轻声娇笑,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娇俏的脸庞春意盎然,如饮美酒,恰如一朵风中摇曳的出水荷花,艳丽无双。
佳人一旦动情,便是柔情似水,热情似火,毫无羞怯退缩之意,眼中闪烁着自信的神光,“饶你心硬如铁,我也能把你炼成水。”
素纤来到书房,取出一沓空白书页,开始誊写《济世医论·卷一》,必须得在十天内先誊抄一本像样的,否则悬壶馆一开就容易露馅了。
听到路云景的邀请,张梅瑜一家三口满口答应。小棠更是兴奋不已,蹦蹦跳跳地抱着路云景的胳膊,不断地说着自己想买的东西,他不是缺那些东西,而是单纯地享受其中的快乐。
张梅瑜夸赞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还能稳得住,很不错。”
小棠叫道:“哥哥,你把老猫带出去,怎么没把它带回来呀?”
路云景讶道:“老猫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小棠有些担心,“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路毓秀道:“它能出什么事,不用管它,这猫脾气大得很,也怪得很,出谷去散散心也说不定。云景,你去问一下你太姥爷的意思吧。小棠你也去,你太姥爷要是不答应,你就跟他撒娇,跟他耍赖,求着他出去。”
路云景牵着小棠的手去找路天涯,先跟路天涯说了明天一起去宜城观花灯大会的事。
路天涯正默默考虑的时候,小棠便缠着他,在他身前转来转去的,不住地撒娇请求。路天涯挨不住,只好呵呵笑道:“好好,我就出去转一转吧。”
路云景又把今天在黑松山脉的事情告诉路天涯,最后提到了老猫,问道:“太姥爷,您和老猫认识得最早,知不知道它在妖界里的事情?我看它今天对孔善琉的仇恨很强烈,似乎是另有隐情,跟古叔叔的情况还不一样。”
路天涯神色肃然,回忆着道:“老猫出身于万妖殿,在北域妖界里有一些朋友,我略微知道几个,不算详细。
“仙界平定梼杌之乱的时候,各方势力涌进北域,让北域的情况极其复杂。万妖殿的态度暧昧不清,立场飘忽不定,导致很多没有跟随梼杌作乱的妖类也被不明不白的杀了,其中死在孔善琉剑下的更是不计其数,或许那里面就有老猫的旧相识吧。
“这些年,随着当时躲避战乱的一些妖类陆续现身,一些在当时不明真相的情况也都渐渐清晰起来,或许是老猫听到了消息,知道了一些重要的朋友可能是被孔善琉杀死的,所以才会这样吧。可惜当时我没有参与平乱的事,现在也想不起来更多。”
路云景满面愁容,“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今天可就真的伤了老猫的心了。”
路天涯道:“不知者无罪,你不用太自责。找个机会我亲自问一下老猫,如果真是老猫的什么朋友被孔善琉无辜冤杀的话,你们都不要管,我会替它出面的。”
路云景心中一惊,“太姥爷您……”
路天涯摆手打断道:“老猫如果有事,那就是涉及到人妖两界的大事,无论你还是你小姨,你们现在都还压不住。”
路云景告别了路天涯回到家中,正在抄写医书的素纤见他忧愁满面、沉默不语的样子,暗自腹诽:“怎么公子出去一趟,回来又添了好多心事似的,这两天的事儿是没完没了了啊。”
素纤想对了,还真是没完没了。
翌日清晨,巨兽模样的老猫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嘴中叼着风雪剑,在灵秀谷的河岸边落地后,艰难地前进了两步,然后轰然倒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