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青和绿萝为了稳定各自的伤势,在洞穴里休养歇息了两日,然后由绿萝催动了土遁符,向略微偏南方的地面上遁去。
时隔两个多月,两人终于重见天日。
他们现身于山岭旷野。
地上正是白天,午后。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啊——”
绿萝胸怀畅快,心情大好,两手在嘴边做喇叭状,对着远方发出嘹亮悠长的呼声,清脆的声音在群山中久久回荡,绵绵不绝。
孟德青缓缓四顾,心中想到:“这才是真正的广阔天地啊!”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舒服,越来越放纵。
孟德青心里舒朗开阔,他望着碧垠的深空,望着辽阔的山野,心中似有所悟,却感觉懵懵懂懂,仿佛蒙着一层雾纱,没有大彻大悟的痛快。
孟德青张开双臂,仰面躺倒。
天,很蓝很蓝;地,很大很大;阳光,很暖很暖。
空气中混杂着柔软的草香和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让人心安。林涛沙沙,好像一曲优美动听的天籁之曲,令人徜徉沉醉。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忧愁惊惧……当把心中无限巨大的压力放下以后,原来心里是这样的宁静、这样的舒适、这样的快意。
绿萝顺势躺在孟德青的旁边,望着湛蓝碧空,“咯咯”欢笑,展露出这世间最纯粹、最真挚、最轻松的笑颜。
孟德青偏转了头看着,那张白皙如玉的美丽侧颜,美得光彩照人,丽得动人心魄。
一种无法抑制的悸动突然涌上孟德青的脑海,像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灵和思想,伴随着这股悸动的,还有深深的留恋和恐惧。
孟德青怅然若失,突然感觉了无意趣,他坐了起来,目光悠悠地望着远方,落落寡欢。
绿萝怡然自得地笑着,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捎到了孟德青,她从来没有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过这种忧郁的表情,他永远表现得自信乐观,沉着镇定。
“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绿萝好奇地问道。
“绿萝,我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对你有诸多欺骗之处,叫你受了委屈,对不起。以后有了机会,我会补偿你的。现在我们已经脱困,你可以回家了。”孟德青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尽管他极力地压抑掩饰,绿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绿萝仔细地品味,却是想不明白,她问道:“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孟德青摇头:“我不知道。”
绿萝坐起来,看着孟德青,十分认真地道:“要不然你跟我回灵秀谷去吧,你本性不恶,我们夫人和公子一定愿意接纳你的。”
孟德青脸上有淡淡的愁绪,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愿意寄人篱下。”
绿萝气恼地道:“这怎么能叫寄人篱下呢!灵秀谷里几千人,从来没有人说过谁是寄人篱下。”
孟德青道:“是我用词不当了,或许应该说,是我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这个少年是骄傲的,独立的,强大的,他宁愿自己背负一切,也不想露出丝毫的软弱。
绿萝想了想,严肃地道:“你不要忘了,在下面的时候,你答应过要亲自去跟我家公子道歉的,所以你还是先跟我回灵秀谷去。等你道完了歉,再考虑你去哪儿的问题。”
孟德青静了一会儿,歉然道:“恐怕我要食言了。”
绿萝愠怒道:“你还是不相信灵秀谷?”
“我不能冒险。”
绿萝哼道:“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如果你不自愿,那我就只能抓你回去了。”说着一把抓住孟德青的小臂,紧紧地箍住,“现在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孟德青不惊不慌,嘴角微微一抿,眼神坚决,神情淡淡。
“你不要逼我。”
绿萝一挑眉,傲然道:“逼你又如何?”
少年语气轻轻,说的话却重如泰山:“那你就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回去。”
绿萝心头狂震,五指一松,放开了他的小臂。
孟德青又道:“灵秀谷,总有一天我会去,但不是现在。”
绿萝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半晌之后,脸上重新挂起了甜美的笑容,像个可靠的大姐姐似的拍了拍孟德青的肩头,鼓励道:“一千多年以前也有一位少年,他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从儒门出走,单枪匹马,仗剑独行,最终一剑压天下,闯出了‘剑圣’的威名。你若真有骨气,真有志气,就跟我们老谷主一样,乘风化龙,扶摇九天,叫天下人都高看你一眼。”
孟德青心中感动,温和地道:“谢谢你。”
绿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站起来道:“前路艰险重重,希望你能平安顺遂。等你以后功成名就了,可不要忘了你欠我家公子的道歉!”说罢转身向北,走出几步,作势欲飞。
孟德青心中一动,一种强烈的冲动使他站起来大叫:“等等!”
绿萝停下法术,转身回望孟德青,不解地道:“怎么了?”
孟德青的眼神灼热,似有强烈的欲望,然而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露出一个美好干净的笑容,柔声道:“祝你一路顺风。”
绿萝眼睛微微眯起,用思索的目光看着孟德青,螓首左右微摆,然后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把一块小巧的金质令牌放到他的手掌里,令牌上镌刻“灵秀”二字。
绿萝十分认真地道:“这是灵秀谷的信物。以后如果遇到难处,你可以凭此信物向任何一家灵秀堂求助。”
孟德青眼底闪动着异样的情绪,五指慢慢收拢握紧,颔首道:“谢谢。”
绿萝展颜欢笑,美眸娇若春水,脸庞艳若桃李,玲珑的身子一转,立刻御风北去。
绿萝的伤势没有痊愈,飞行的速度慢了许多,可是她归心似箭,一路上未作停歇,当她飞回灵秀谷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绿萝飞奔着跑回家中,这情形她已在梦里经历了无数回,现在真的回到了灵秀谷,仍然有一丝梦幻的感觉。一路上看着熟悉的景物和熟悉的人物,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慢慢地落下,她感到一阵兴奋和喜悦:真的回来了。
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倦意似毒蛇一般缠绕着她的身体和意识,可是在没有见到路云景以前,她不能彻底地放心,梦里回来过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见不到公子。
“公子,素纤姐姐,我回来啦!”
她激动地呼喊着,兴奋地奔跑着。
正在吃朝食的路云景突然心有感应,立刻站了起来侧耳倾听。
素纤不明所以,茫然发问:“怎么了?”
“是绿萝!绿萝回来了!快!快去开门!”路云景惊喜万分,立刻催促了素纤。
绿萝的呼声更加清晰,素纤惊喜非常,飞燕投林一般冲出去,打开了大门。
绿萝一路奔来,远远地望见素纤,两行泪珠扑簌簌地掉落,像受了委屈的幼儿寻找安慰一般,哭着扑进素纤的怀抱,放声大哭:“素纤姐姐,呜呜啊,绿萝回来了,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啊——”
绿萝看着清减了一些,衣衫破落,发丝凌乱,两眼密布血丝,皮肤因为长期缺少阳光照射而显得有些粗糙,身体因为疲累而轻微发颤。
素纤看着心疼不已,又喜极而泣,晶莹的泪花闪烁着美丽的微光,她搂紧了绿萝,不住地柔声安慰:“好绿萝,回家了,回家了就没事了,这些天你受苦了……”
路云景走到近前,两个多月以来的担忧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深沉的疼惜和欢喜,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绿萝的头顶,柔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绿萝看着无比亲近、无比依赖的公子,看着他脸上熟悉而温暖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彻底地放松下来,一股倦意迅速地占据了她,眼皮重如铅块,恍恍惚惚地闭上眼睛,哭声渐弱,沉沉睡去。
素纤把绿萝抱回东厢的闺房,把她放到床上。
路云景仔细地检查了绿萝的身体,给她喂了疗伤药和补药,写了方子让段飞、段进二人去熬药。
路毓秀、张梅瑜、张云棠、柳壶、古鹤、路天涯等人纷至沓来,全都站在院子里。
路云景从屋子里走出来,对众人解释道:“绿萝没什么大碍,她一路奔波,缺少休息,再加身上有伤未愈,才会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这几天多休息,吃些补气益血的东西,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我叫素纤照顾她。”
几人轻手轻脚地进屋里探视了一番,这才放心地离去。
路云景把素纤拉到外间,嘱托道:“活字印刷法试行不久,悬壶馆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我实在是脱不开身。你专心地照顾她,等她醒了,让她沐浴吃食,不要着急问她的经历,让她缓一缓。如果她想见我,那你就叫段家兄弟来传话。”
素纤“嗯”了一声,体贴地道:“绿萝这边有我照顾,也用不到你,你就安心做你的事,不要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