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片沾满油脂,在碳火燃烧的铁架上发出油脂受热的滋滋声,香味四溢。
这种香味即有辣的成分,也有甜的因素,再加上油,小诺发现自己已彻底被这种味道吸引。它可比自己烤的肉香太多了,这一切都源于摆在桌边的调味瓶。小诺这一次算是来了眼界,万万没料到这些瓶中沙子一般的东西,放在烤肉上竟能散发出如此诱人的香味。
百合打量着他那副敬畏的表情,笑嘻嘻道:“没想到简简单单的烤肉,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吧!”
小诺已动口,大嚼特嚼,嘴边沾满油腥,连声感叹‘好吃’,一边回答道:“是呀!下山之后才发现有好多超出了想象的事。”
“你家在山上吗?”百合问。
“对呀。”小诺说,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肉,一边喃喃自语道:“真是太好吃了。”
百合端详着他,见他五官精致,与想象中茹毛饮血的野蛮模样相去甚远。容貌虽没有蛮荒成分,但吃相却原始得很,有筷子不用,只用手抓。第一次加调料时,洋相尽出,他不把味料倒在肉片上,而是直接倒进嘴里,一下子辣得口鼻喷火后,才发现这种做法不对。
百合被小诺的滑稽相逗得咯咯直笑,“你真有意思,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
小诺回之以尴尬的笑容,忽然道:“你怎么不吃呢?味道很好的。”
百合摇了摇头,“妈妈不准我吃外面的东西。如果被发现,会断掉我的零花钱。”
“那正好。”小诺高兴起来,一把抓过百合的菜盘,“那就把它送给需要的人吧!”
百合正要抢白几句,忽然见到了小诺手肘边的小册子,那正是文老师送给小诺的,她自己也得到了一摸一样的一本。心中猛然生起一股好奇,不知道这次老师送给他们的,会不会是卖不出去的旧书。
反正也是无聊,她便随意浅阅一番。
这是本介绍星环历史的小册子。百合认为这九成九是胡编乱造的故事,因为第一段字,就说这是两万年前的事。
“两万年前?”百合浅浅一笑,目光不由落在小诺那张撑满食物的脸上,“那时的人估计比他还原始。”
但书上没出现原始的字眼,相反,却提到了聪明,说是一群善于观察天象的星族人,利用聪明才智和生活经验推算出了占星术。
百合认为占星术和星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不知怎样就扯在一块了,猜想肯定都是因为有一个‘星’字。
第二段内容说的是星族人一万多年后的战国时代。这段时间各国征战不休,杀戮是生存的主要旋律,血与泪淹没了整个世界。
百合翻到下一页,书中的世界便迎来曙光,连年的战火烧焦了大地,破碎了山河,并且还将无休无止的蔓延。这个世界已沦为人间地狱,迫切需要一个救世主来挽救。
救世主一开始都是平凡人,谁也看不出谁是救世主,谁也不知道或许自己就是救世主。
这场战役记载得十分清楚,名为‘石峡海战’,当时两个强大王朝在此投入了百万兵力,在此做又一番常规的较量。
列兵百万的对垒,有惊天动地的大战,也有充满着谋略博弈的小战,胜利经常易手,谁也不能说谁是赢家。
但这个人却从没上过战场,他是个战地医师,每天的工作就是为战场上丢掉肢体的人止血,尽可能保住伤者性命,然后看着这些人荣归故里,娶妻生子。十六年后,也许还会对他们受伤的后代做同样的事。这就是经历过上百年战火燃烧的残酷世界。
不仅是士兵,连他这个战地医师也一样,每个人与生俱来便只扮演一个角色,士兵的后代仍是士兵,医师的后代就是医师,别想转行。这人的家族,自然是世代的医师家族了,从他爷爷那一辈就是。不过他爷爷成为医师是因为喜好,而说到他和他爸爸为什么入医师这一行,是因为两人既然秉承名家医师的优良血统,不当医师就是故意损失国家一名人才,将以叛国罪论处。
他从不认为他是人才,而是不能选择自己命运的奴隶,他,以及所有将士,都被一股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没得选择,即便是身体化为灰烬时,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也不会被黑暗放过。
他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他的后代也仍是医师,枷锁缚身,终其一生。
某天以后,营帐内再没有见到这个医师的身影。
然而仅仅在五年之后,持续了上千年的乱世便告终结。而缔造新世界的人,就是五年前的那个医师。
从古至今,英豪豪杰辈出,然而却鲜有人能达到如此高度,避免了大量的人死于战场。后人歌颂他的丰功伟绩,说他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是上天派来拯救黎民与水深火热中的救世主,是未卜先知的神。
伟大的事迹经时间雕琢,往往会蕴含更多代表人们美好梦想的象征意义,并且更加令人向往,而事情的真相,人们却很少有意愿去主动了解了。
读到这里,百合合上了书。目光转向小诺,刚才一直在看书,没注意他,希望他没闹出更多的幼稚事情才好。然而当目光落在小诺身上那一刻,她真的惊讶到了,这山顶洞人竟然是一副学者的姿态,有模有样的看书。
“这个医师真了不起。”小诺双手的手指捏着那本小册子,声音从小册子后面传来。
“我的天,才半天时间不到,你那原始的脑袋就能认识现代的字了啊!”百合感叹,“是不是都认识了?”
小诺的脸从小册子后歪出来,道:“当然都认识,我正要一个个的来验证呢!”
百合点点头,“一定是玩了拍手识字的游戏,不然绝对不能如此神速。”
小诺的声音忽然有些埋怨,“为什么读到这里就没有了,我想知道医师是怎样一步步终结乱世的。”
他丢下小册子,看着百合,道:“我们再去一趟,让他把医生定天下的书给我们。”
百合道:“要去自己去,有这时间,我宁愿看戏精们插科打诨。”
“平定天下的事,难道还比不上插科打诨有观赏性?”
百合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反正都是无益处的打发时间,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看简单直接的搞笑节目呢!”
小诺央求道:“看在我帮你上课的份儿上,还不行吗?”
唯有这个是百合的软肋,正是因为小诺帮她上了一节课,她才有充足时间坐到这里喝饮料。她是必须处理好与小诺的关系的,这点很重要。于是故意叹口气,装出同情模样,“谁叫我是有才又善良的人呢?”她伸出手,将手腕上的星环展示在小诺面前。
“你是……,想和我牵手去?”小诺疑惑不解的问。
“笨蛋!谁要和你牵手,看星环,上面是不是有字?那就是医生定天下的故事。”
小诺低头,见星环墨玉般的表面上,果真有字浮现。他试读一下,果然是医生的故事。
原来,医师离开军营的原因,是有神人以梦点化,说混乱之世即将终结,而神人自己不便插手凡间之事,仅能传授治世之法。凡人之事,最终还需凡人解决。
神人指明了乱世终结之道,需有志之人跨越千山峻岭,苦历九死一生,到达地之巅上,天之涯下,名叫黑脊高原的地方,拜师于住在此地的神族——埤苇氏人。
埤苇氏人黑如墨玉,身上缠裹藤蔓,蔓上长出黑色叶片——这是他们被称为神族的原因,更是凡人不能理解的能力。有这些黑叶片,他们可以像植物那样存活,也能洞悉光谱蕴含的所有信息。事实上,他们正是以光波交流,就像人们用声波传话一样。
医生见到埤苇氏人前经历的艰险不必赘述,但他却花了两年时间,学会了这些人的语言——后世称为‘星语’的神奇能力。
这种能力可以借由一片小小的树叶,窥知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而后来的事情证明,这是医生战无不胜的重要原因。
接下来的几年,是医生成为传奇的几年,他百战百胜,每每以少胜多,处处料敌机先,任何阴谋诡计对他就像摊开的白纸一样明显。敌人就像烂泥墙一般土崩瓦解。
“看完了吧!”百合收回手,并顺手拿起饮料,轻轻啜了一口,观察着小诺的沉默表情。她知道,这是一个人读完故事后的沉思,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