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甚至连喘息也没有了。
她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了一道淡淡的光,那年她三岁,萧红被残暴的父亲毒打了一顿,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过得还不如她家的骡马,这时迎面照来一束光,小萧红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眯着眼望了过去,是祖父!
“来,把手给我!”说着,祖父便把萧红拉出了地窖。
萧红的父亲是一个地主,家里里里外外几十间房子,可是没有她半点容身之处,萧红无时无刻不被恐惧裹挟,有时说错了一句话或者摔碎了一个杯子,都会被严厉呵斥毒打。
有时她会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这个小家伙不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她可不讨老爷的喜,据说是一个下三滥的贱种生的,甚至连她的母亲都不怎么喜欢她了,看着她就烦。真是可怜的孩子啊,从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悲惨。”
萧红藏在心里,说不出话来。
萧红的祖父把她抱起来然后放在肩上,在后花园飞呀飞呀,像小鸟一样,这时她的祖母跑来训道:闹什么!跑去干活!
萧红的祖父便哑了声,等她祖母前脚一走,祖父又偷偷带着萧红在百花盛开的后花园飞了一圈,一边飞一边说道:“快快长大吧,长大就好了。”然后又将她放了下去:“萧红呀,你的父母不是个东西,快快长大离开这埋汰的家庭吧,我们都是鸟人啊,一辈子居无定所飞来飞去,你要飞啊,飞到光明的地方,飞到温暖的地方。”
萧红便飞走了,飞到了炮火连天的北平,有一天她的未婚夫寻来了狠狠地干了她,萧红流着泪说:“我要上学。”
“我没钱。”
“那我们结婚。”
“我家老爷子不同意。”
战乱的北平,萧红拉上了窗帘,沉浸在孤独中,最后说道:“老板催我们交房租了。”
“好,你等我,我回东北去取。”
说着,他拎着箱子跑路了,再也没有回来。
萧红挺着大肚子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东兴旅社的老板将她再次关进了小黑屋,甚至扬言要将她卖掉妓院去,萧红心死掉了,无所谓了。
……
这时萧军出现了,把萧红拉出了无边的深渊,萧军每天都赞美萧红,萧红要爱呀,萧红认为他的眼里只有她,属于她的春天来了,后来发现他的眼里有很多人,萧红只是其中之一,仅此而已。
萧红要爱啊,可是他们连生活都捉襟见肘。
萧红要爱啊,可是他们连饭辙都苦思冥想。
萧红的爱是病态的,萧红的爱是残缺的,萧红的爱是救赎式的,萧红压根就不会爱,萧红在贫困之中丢掉了她的孩子,写下了她人生的第一篇小说《弃儿》。
萧红不会爱了,萧红累了。
后来,萧红遇见了端木,这是他多年的挚友。
萧红不会爱了,萧红累了,萧红只想要一份陪伴,萧红在惨淡的冬日下对端木说:“我们结婚吧。我想过平凡的日子。”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累了。”
“然后呢?”
“所以要找个人的肩膀靠一靠。”
“好。”
……
萧红要写呀,不停地写呀,她要把所有的孤独都倾注在笔墨上呀,那不是小布尔乔亚的孤独,那是力透纸背的孤独,她在静静的雨声中哗啦啦地落笔,她的心超越了阶级,她不停地写着,她写的故土的人啊,那里没有战乱,没有斗争,只有不停地忙着生啊死啊,她不停地写着,雨不停地下着,故土的苍劲和荒凉也随之涌上心头……
……
萧红再也不会爱了,萧红也没有爱了,萧红压根不懂爱,忧郁、不甘、挣扎而又苟延残喘的萧红躺在病床上,她想起了鲁迅先生爽朗的笑,想起了鲁迅先生说:“好久不见。”
最后,她想起了她的祖父,想起了童年的后花园,想起了她孤苦伶仃的一生,想起了她半生漂泊的困苦,最后她想起了祖父说的那句话:“我们都是鸟人啊,一辈子无依无靠,飘来飘去。”
萧红累了,萧红没有飞到属于自己幸福的枝头,她不肯阖上眼睛,临死前她说道:“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年仅三十一岁,留下了力透纸背的《生死场》,留下了童年最美好的记忆《呼和兰传》。
可是,她永远都没有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