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云转头看去,记起《云州堪舆》记载,附近那座宗派好像叫做黄石山,开派老祖东方平易曾评有黄石八景,并因此决定在此创派,其中就有四景对应汪禹言语。除此之外还有“灵泉卓锡、石船高撑、月涌禅关、仙履日暄”四景,至于那句“高山出平湖”,应该是东方平易在黄石山主峰揽胜峰创派后,牵引灵脉汇集而成的金湖。如今整座黄石山脉,三教鼎盛。
回过神来,汪禹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眼下回头看他,出声催促。江牧云追了上去,没话找话,聊起了那本《符书》。
天朗气清,白云涤山。远望苍翠,脚下不紧不慢,倒像是趁着大好时光踏春游玩的文人士子,不知肚子里是否正在酝酿什么鸿篇巨制。入夏后,雨水渐而频繁,也不像春日里那般轻柔,润物无声。时而猝不及防,半声招呼不打就淋你一个落汤鸡。
黄石山脉山头宗派或许只有一座黄石山,实际上在民间可是香火鼎盛,一路上遇到好几波香客。
集叶镇转北入山,进入揽胜峰邻居曼青坳地界,也不知好端端一座高峰怎会起了这么个名字,当然放开山名不表,进山二里地,可见北坡山崖悬一万斤巨石,仙人踩石,即八景之一“石船高撑”。
再往前约摸五里,有一座宝通禅院,据传落成之日有云蒸霞蔚,引得佛显真身,骑牛而来,佛传万法,牛儿灵动,竟长卧不起,化为铁牛。
穿过曼青坳,八景已过半数,同样汇集了半数民间香火,再往前就是揽胜峰地界了。
汪禹不再打算行脚登山,拽着江牧云腾云而上,片刻已峰顶,所谓金湖,实际上是一片云海。云海之畔,矗立一块巨石,上有“仙履日暄”四字,据说东方平易曾在此晒鞋,后方几座楼阁藏于白云山水之间,很有仙家气象。
两人这会像是上门找茬的恶客,给人感觉八成是来拆祖师堂了。
汪禹大吼了一声,很快有一青衣道人匆匆而至,站定后直接给汪禹丢了脸色,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开口道:“按规矩,你可管不着我。如今在我山门前大呼小叫,是想代表玉堂署跟我们宣战?”
汪禹挠着后脑勺,抖着大袖,委曲道:“哪能呢,这不是来参加你这里即将开始的武林大会嘛。”
“武林大会?”
“是啊。”汪禹竟是坐了下去,盘起腿来,正色道:“你们上司没告诉你?”
青衣道人不接话,这事真没听说。
汪禹摇摇头,同情道:“看来你许玄也不怎么受待见,要不改换门庭,到我玉堂署谋个差事罢了。”
不知不觉,又开始耍贫嘴。
对面见惯了这幅嘴脸,不做理会,反正那边占够便宜自会闭嘴说“正”事。
江牧云处境尴尬,他应该在云底,不该在这里。
青衣道人倒也不在意,虽说汪禹向来不靠谱,但毕竟跟他碰面,不是那个人不可能带到他面前。
汪禹闲话收了尾,看过去,说到:“这是我给你们物色的好苗子,找个时间给你们上头举荐举荐?”
青衣道人眼皮子一抽,转身而归。
汪禹转过头,悻悻看向江牧云,可能还是认为丢了些面子。江牧云心思不在这上面,摆露出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汪禹顿了顿,抓着江牧云,御风而去。
黄石山,祖师堂。先一步回来的青衣道人拦住甩不脱的狗皮膏药,诚恳道:“山下江湖,不乏武林故事,你既然有兴致,自己去看便是,何必到我这里来,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汪禹抿嘴道:“还不是有事请你帮忙。”
青衣道人挑眉,负手而立:“什么事?”
“浣月国这座渡口,我希望你们黄石山拿下来,反正也在自家祖师堂旁边,不会很费事。”
青衣道人刚想说话,汪禹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开口道:“当然黄石山不可能吃得下,据可靠消息,大约需要一千颗青蚨钱,折算成错刀钱那简直天价。”眼下之意,大抵是嘲讽黄石山家底,只能算山上流传最广的错刀钱。
青衣道人嘴皮子一抽,且不说他没有理由吃下一座渡口,哪怕这座渡口在今后很长时间都将是大周与大离战线上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一来上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透露,另一方面确实黄石山没那么多钱。
汪禹笑看过来,等着回答。
不久后,又道:“黄石山出三百,剩下我个人出两百,再以玉堂署的名以出三百。”
对面投以眼神,这还是不够啊。
“剩下二百由我旁边这位出了。”
江牧云四下看了看,没别人了。
汪禹点点头:“就是你了。”
江牧云张嘴欲言,汪禹直接堵了他的话头。
青衣道人怔住,许是盘算其中利弊。不久后回到:“我需要向上边要个准话。”
话音刚落,一杆白幡飘然而至,用了那千里传音之术,将这事拍了板,心湖间,青衣道人又是另外一番计较。
得了上头准许,青衣道人应下来。
汪禹大笑,盯着那杆白幡,竖起大拇指:“有眼光。”
白幡一震,冷哼道:“就你身后这位拿得出二百颗青蚨钱?”
汪禹笑到:“牧云山十九峰,出让半数,绰绰有余,即使不愿意出让,出借百年,也依旧盈余。”
江牧云可着了急,却一直被迫修了闭口禅。
“……”白幡遁去,不再多言。
汪禹视线重新落在对面,“三天后,我来拿钱。”
后者没有异议。
汪禹带着江牧云离开黄石山,落在屏下峰间,长呼了一口气,“带你去看一看江湖武林的打打杀杀,忒有趣。”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半个字都无。
江牧云喉间一阵咕咚声响,重新开口说话,半点不惧:“牧云山不会出借任何一峰,更不会出让。”
汪禹转过身,微微低着眼睑,半晌道:“你有二百颗青蚨钱?”
江牧云直勾勾盯着对面,没有言语。
汪禹抖搂着大袖,猎猎作响,突然抬起手掌,重重砸在额头,使劲揉了揉:“你这个人,怎么就不识好歹,食古不化?”
江牧云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