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惜刚睁开眼，被雪白的天花板晃了下眼。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阻挡，被拦了下来。
“别动，小心回血。”阿惜看到病床旁的少年，微微惊讶了下。她隐约记得来的时候，是爸爸背的自己。
“叔叔他……和阿姨在忙着。”阿铭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
“嗯……”阿惜抬头看了下头顶的点滴，微微走神……
两个小时前。
阿铭去找来了阿惜爸爸。爸爸看到虚弱的女儿，打开衣柜，二话不说给她裹了个外套。然后他背起女儿出门，找邻居借车子去医院，阿铭跟在父女俩身后。
阿惜被拉起来放到背上的时候，被颠簸得睁开了双眼。
她趴在爸爸宽阔的背上，尖尖的下巴戳着对方的肩窝：“爸爸……爷爷今天居然说对不起。他说拖累我们了……”爸爸顿了下步子，托着女儿的屁股往上颠了颠。阿惜双手紧紧地环抱着爸爸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汲取到更多的温暖和勇气。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他怎么可以这样想！我们是一家人啊……他还说，健康最重要，要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少了他，怎么可能会齐整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阿惜……他还没看到阿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呢……”上次也没看到呢……
阿惜情绪激动地说着，眼泪打湿父亲的棉外套，渗过里头的衣服，烫着肩头的皮肤。爸爸眼睛都红了，迎着风抽了抽鼻子，加快了脚步……
去到区中心医院后，他直接挂了急诊。等医生看过病后，他去交费用。因为担心妻子那边忙不过来，阿铭又坚持要留下来看着，他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渴不渴……”
阿惜摇了摇头：“我想坐起来。”阿铭顺从地走到床尾，摇着手柄。
“把输液速度调快些吧……”她看着还有3/4瓶的点滴。看着阿铭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她打算自己动手。
“你疯了吗！”阿铭俯身扣着她微凉的右手腕，低喝道，“你希望爷爷走都走得不安心吗！”
“我要回去！”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被放大的愤怒俊脸，“你不懂！”
“想想叔叔、阿姨……”他眼底的哀伤一点都不比她的淡，“还有我……不要让我们担心。阿惜……”
“那他怎么舍得……”阿惜忍住挂在眼眶的泪水，憋得有点喘不了气，仓促地咳嗽了起来。
阿铭紧紧地搂着她，轻拍着背，给她顺气：“阿惜，你还有我们……”这一刻无关风月，有的只是夜里一颗初尝苦涩的心去安抚另一颗千苍百孔的心。
“阿铭……我难受，咳咳咳咳，心脏的位置闷得很，快喘不上气了……”阿惜额头抵着硌人的肩膀，咳得脸部泛红，恢复了一丝血色。
“你只是病了。会好的，会好的……”他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着。
“我，害怕……”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端，下一个是……
“不怕，你有我……和叔叔阿姨。阿妹听阿哥的话，我们再耐心地等等，很快就回去。来得及的，爷爷不会怪阿惜的。累了，就睡会，嗯？”他调整好枕头的位置，把她慢慢地躺回病床上。
“好……”阿惜强撑着眼皮，看着瓶子里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滴斗里。
最后还是敌不过倦意，她慢慢进入梦乡，呼吸清浅。临睡前，她也不忘叮嘱阿铭，输液结束后记得马上叫醒自己。
“笨蛋……”
这是哪……白茫茫的大雾。阿惜看到身上还穿着今天的衣服，赤脚走在地上，却不觉得冷。
“等你很久了……”
“为什么……”她记得这把声音，循着声源处走去，浑身颤抖地问道，“为什么偏偏只有他……”
雾气渐渐散开，一个娇小的女子穿着及小腿的月牙色长裙，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上。她低头慢悠悠地晃着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脚丫。刘海挡着对方半张脸，神情笼在阴影下。阿惜能感受得到她和自己一样的难过。
“阿惜，你不是知道了吗……”对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和阿惜相似度极高的脸，“有些事情，你无能为力……我也一样。”她轻易地看穿了女孩的想法。
“那为什么要把我送回来……”阿惜对于对方的身份、容貌一点都不惊讶。她痛苦地闭了下眼睛。
“那我又该问谁呢……”她轻松一跃，轻盈地脚尖点地，继而整个脚板落下。
阿惜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地往自己走来，摇着头，被动地一步步后退：“别，别过来……求，求你。”
“你，怕我？”女子丝毫不受影响地迈着优雅的步子，渐渐逼近。
阿惜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后退着。眼看着这么一段距离，没几步，女子已经走到她的身前。
她拉起阿惜的纤细的胳膊，低喝道：“别退了！后面，没有路了……”阿惜怔怔地看着女子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机械地转头。身后等着自己的是，深不见底的峭壁，刮得脸生疼的风不断从底下源源不断地涌出……
“我们，都是一样的……”她把阿惜拉近自己面前，嘴角挂起晦涩的笑容，“也许还有路……从这里跳下去。那么，一切都会就此结束，我们就都解脱了。”她一遍遍地诱惑着处于震惊中的女孩。
“不……”阿惜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还有爸妈、阿铭和那些朋友！我，不能这么自私……”他们都在等着自己……
“那你记得说到做到哦……”女子把阿惜紧紧地锁在自己的怀里，“谢谢你……”弥补了我们曾经的遗憾……
谢谢你在梦里，告诉了我曾经来不及听到的答案……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阿惜心下挣扎了许久，还是把手环上对方纤细的腰肢，小心翼翼地问着，“下次……你还会来吗？”
“阿惜希望我来吗？你知道的，下次，我的到来也许意味着什么……这样，不会觉得痛苦吗？”最后一句，女子说得极其轻浅。不用心听的话，便容易被忽略。
“我……”阿惜抽了抽鼻子，“也比毫无心理准备来得强……”有时候，错过也是一种罪过……该来的，始终躲不掉，不是吗？
女子心想：是了，自己不该是最懂她的人吗？何必多此一问呢……
“嗯……阿惜要记得他说的话哦。”成长不以年为度，真的可以一瞬。
“你该醒了，我也该离开了。阿惜，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怕……”女子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阿惜无意识地“唔”了声，悠悠转醒。亦如去医院的时候，她趴在一个不断透出温热的后背上。
“爸爸？”她迷迷糊糊地喊了声。
“……”身下的人顿了顿脚步，“我还没有这个福分，当你父母的同辈呢。再等等，我爸爸的车子就快到了。”说完后，阿铭托在她的大腿下面，往上颠了颠。
“我……是不是很重？”阿惜靠着他的耳朵小声嘟囔着。
“是呢，该减肥了呢~”都瘦不拉几了，减个屁。再减，就成干尸了……
“那，你把我放下来吧？”她扶着阿铭的肩头，挣扎着要下地。
“诶，姑奶奶诶！我开玩笑呢，该多吃点才是！”他箍紧了她晃动的腿儿，“别动！不然我和你都得摔个狗……啃泥。”本来他想说的狗吃……嗯，意会就好。
“……”行吧。
阿惜软趴趴地倒回到他背上，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