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快要来了。
今夜,黑暗也准备好了。
雷电交加的雨夜总是会发生让人意外的事情,这是一条规则,也是一条惯例。
街道上空无一人,雨滴跳落在石砖之间,砸得粉身碎骨却毫不犹豫,高耸古朴的酒店伫立在街边,亮着灯的窗子在这样凌晨的雷雨夜里显得突兀。
顾衡随意交叠着腿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左手翻着膝上的书泛黄的书页,目光掠过一行一行飘逸美观的英文,右手支在扶手上,指尖捏着一只燃着的香烟,明灭的火星儿灼目,缓缓上升的烟雾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顾总,已经把人送进去了。”梁明冷漠地走到沙发旁立好,再没挪动半分。
他闻言后抬眼看向梁明,递过燃了一半的香烟到唇边吸了一口后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弯腰把书合上放在小桌上,“让他们守好了,别让人跑了出来。”
“是。”梁明微抬眼看向顾衡,犹豫着说出口,“顾总要不要过去看看?”
顾衡走向卧室的身子顿了一瞬,缓缓转过身看着他,语气有些冷淡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顾总,我去看着。”梁明迅速回答,从沙发旁挪了位置到门边。
“东西都备好了?”顾衡又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才朝卧室走去,淡淡的语气仿佛并不是在谈及与自己相关的人。
“是,顾总。”
“去吧。”
关门声清脆地传入梁明的耳中,他这才往外走去。
夜还长着,足够毁灭一个人所有的尊严。
江吟安错了,大错特错,她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焚身的断崖。
天蒙蒙亮时,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大脑在一瞬间陷入空白,那是一种让她觉得恐怖的空白,她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却又明确地昭示着异常。
这不是她的房间。
身边的被子忽然翻动,江吟安警惕地捂紧被子看向身侧,紧张感与恐惧感在一瞬间爬满了她的理智与思考,让她没办法集中精神去回想整件事情,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不是顾衡。
没想到,竟然是陆为一,他愣着脸看着脸色苍白的她惊呼,“安安!”
江吟安紧咬牙关直到齿关咯咯响着,她心中的怒火一瞬间窜到头上吞噬了理智,直接抄起一旁的枕头狠狠砸向那张脸,嘶声裂肺地朝他喊,“滚!”
“安……”陆为一也看懂了眼前的情况,他连忙想解释什么,却又被她的喊声打断。
“滚出去!滚!”江吟安紧紧攥着蔽体的被子,指节泛青白仍不松手,她整个人都因为这难堪的局面而微微发抖,肩头颈间的痕迹宣誓着她的耻辱。
门锁机械地转动,嗒一声轻响后木门被直接推开,一串杂乱沉闷的脚步声传入二人耳中,江吟安狠狠地瞪着陆为一,而陆为一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醒了?”
仿佛是耳边的一记惊雷,江吟安整个人被这简短的两个字轰炸得体无完肤。
她以为自己在盲目的黑暗中摸索许久之后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光明,她带着无尽的希望奔向顾衡,却不料顾衡是无底深渊,把她噬灭。
江吟安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转头看向顾衡的动作有些木然,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如旧的温柔的笑容,仿佛是个木头人一般木讷呆滞。
久久之后,她才颤抖着问他,“为什么?”
顾衡轻笑着低头,然后抬眼看向她,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沉声答道,“长安实业。”
“我不信。”江吟安死死盯着顾衡深渊一样的眼神,企图从中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她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住颤抖的音腔问他,“为什么?”
顾衡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的目光不复从前那样温柔或是无奈,只剩下难测的深渊似的漆黑一片。
他的身后站着梁明,梁明垂眼静静站着,没敢抬眼看这场面,后头站着乌压压一群人,无一抬头。
江吟安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完全撕裂打碎在这里,如同一堆玻璃渣子那般难看显眼,她紧紧咬住下唇,强忍着将要滴下的眼泪,抬头看向顾衡故作沉着地说,“我知道了,但是顾先生能不能给件衣服穿?”
顾衡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平静,他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带些审视,随后他微侧头看向身后说,“都出去,让服务员把衣服送上来。”
“是。”梁明如释重负地回话,然后摆摆手带走了顾衡身后乌压压的一群人,走之前有人从床正对着的架子上去了一件东西,她没看清是什么,但那一定是只相机。
想到这儿,她嘴角一勾笑了一下,垂眸看着身上的被子冷笑几声。
顾衡往旁边衣柜走去,随意挑起一件衣服抛向无措的陆为一,“你也可以出去了,表现不错。”
陆为一脸色白了又白,抖着手胡乱披上浴袍,手脚并用跌下了床仓皇而走。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门关上的一瞬间紧闭眸子,再睁开时倒染上了凄苦与愤恨。
“现在没人了,顾衡,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江吟安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理智却还是渐渐溃不成军,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被子上,很快就洇了一大片。
顾衡收了笑意弯腰靠近她,仔细看了她的眉眼,指尖滑过她的鼻尖又落在她的耳畔,“报复,折磨,讨债而已。”
“既然是要报复,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杀了我!”
“要报复一个人,当然是这样的方式才有趣,”顾衡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向他,他嘴角微微扬起,“江小姐,给你想要的,看着你依赖我,信任我,爱上我,真的很有趣。”
江吟安忍不住地朝他挥拳,砸在他的肩头之前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她只能恨恨地骂他,“你这个变态!”
“你不是喜欢吗?喜欢顾衡这个样子,对你无微不至,对你温柔体贴?”顾衡松开她的手腕,目光里都是揶揄讥讽。
江吟安盯着他的一双眼,忽然抬手一把抹去眼泪,她试着弯了弯嘴角,然后猛地起身攀住他的脖子抬头贴上他的唇。
那道能焚身的断崖,不是别的,是顾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