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4月14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柳树也正在舒展自己的青丝,陆一川却无暇他顾,眼里只有前方不断向后退去的沥青路面。
县城离家二十多里地,陆一川估摸着母亲遇到堵车的位置,边开车边看着两边,顺着母亲每天上下班的路线开车行驶着。不得不说他还是很聪明的,虽然大多时候他都显得比较内向,也比较孤僻,经过一会儿的驾驶,已经能够基本驾驭开车的诀窍。
沿途经过三四个村子,都是寂寥无声,一个活人都没见到,偶尔路上有几辆车,不是侧翻在路旁,就是撞到路边的树上,渐渐接近县城,很多车辆扎堆装在一起,乱成一团。农村的路上,车少,人也少,越是接近城区,这种情况愈发多了起来,隔着几十米,便能看见不少人暴毙在路上,同陆一川邻居的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陆一川开着车,慢慢前行在布满尸体的公路上,心神逐渐凝重起来,这还只是县城的城区外围,就有好几百人死亡,那么城区里呢,还有多少死人,还能剩下多少活人呢。
前方有几只野狗正在啃食着倒地的行人的尸体,那几只野狗满头血迹,尤其是嘴上更甚,其中一只嘴里还叼着一根滴血的肠子。看到这一幕,陆一川一阵阵反胃,幸好早上没吃东西,不然直接就吐了,强压着恶心开车靠近,那几只野狗听到动静,抬头看来,绿油油的双眼盯着汽车,不时地冲着陆一川呲牙低吼。陆一川人在车里,倒也不怕,猛按喇叭,野狗听到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受了惊吓,撒腿就跑。地上的尸体早被啃食的面目全非,肚子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空荡荡的早被吃了个干净,就剩下几根还在滴着血的肋骨。吓跑了野狗,陆一川一眼都不敢多看那具不成形的尸体,连忙开车离开。
前面是个石化加油站,过了加油站就算是到了城区,不过,车却是不能再开了,放眼看去,各种车辆横七竖八地交杂在一块儿,边上还停着一辆消防车,一辆吊车,还有好几辆拖车,这事故少说得是七八辆车追尾,把整个路面堵得死死的。突然想起昨天母亲的电话,说是碰上了交通事故,直觉告诉自己就是这场事故,看来是离母亲昨天停车的地方不远了。陆一川本打算开车沿路走一遍,路上碰见母亲最好,碰不见的话就先找到母亲停车的地方,然后再往回找,这样十有八九是能找到,可是现在路被堵住,没办法只能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到了路边,准备走着过去。
背起书包,下了车,锁上门,陆一川忽然感觉身后有东西,回头看去,杂乱的车辆中隐隐约约看见一只野狗的影子,不过一闪就不见了踪影,“不会是那群野狗跟上我了吧?”陆一川心里没底,心想还是找点防身的家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手的东西,突然看见消防车正停在自己身前,寻思着消防车上应该有消防斧之类的东西,走近一看,消防车的装备门还开着,里面正挂着消防斧,摘了下来试了试还挺顺手。
正准备试着看能不能把斧子挂到背包上,突然间一阵警笛声传来,陆一川吓了一跳,下意识得抓起斧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一辆交警的车子顶上警灯闪烁,一个中年警察正站在车边盯着自己。看清了警察的样貌,陆一川心里稍安,这警察正是昨天和自己说话的交警,显然那警察也认出了陆一川,扭身关了警报器,向着陆一川招手让他过去。
“警察叔叔。”陆一川走上前去,问了声好。
听到这个称呼,交警尴尬不已,自从自己当了交警还从没人这么叫过自己,看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顿时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陆一川也很别扭,这是自己十六年来第一次跟警察说话,虽然昨天俩人碰过面,可是当时自己心里不舒服也没跟这个交警说话,不过这是自己今天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又常听母亲教育自己,出门在外,见面小一辈儿,完全是下意识得叫了一声。
气氛一时间好像凝固起来,还是交警年纪大些,干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咳咳,我还年轻,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也不用叫叔叔,我叫闫永龙。”不过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明显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心想难道自己就这么显老?有心解释一下自己干交警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显老是正常的,可转念一想,跟他解释这个干吗,于是问道,“你叫什么,怎么跑这儿来了,你拿个斧子干吗?”
“我叫陆一川,我来这儿找我妈,刚才碰见几只野狗吃人,被我赶走了,现在好像跟着我了,找把斧子防身。”陆一川回答道。
“吃人?”闫永龙吓了一跳。
“是死人,不是活人,好像是昨天死的人。”看见交警闫永龙的表情,陆一川解释道。
“哦,我还以为是活人”,说着,闫永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以为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昨天来这儿处理这起交通事故,到了晚上,人们开始成片成片地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死了,连同事都死了,家里也没人接电话,就像死神来收割生命一样······哎!”想起昨天的一幕幕,最后自己竟然吓得连车都没敢出,就在车上躲了一宿,生怕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
听着闫永龙的叙述,陆一川更加肯定了这是外星人干的,心里一阵阵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得闫永龙说话,“你有吃的吗?昨天到现在还一直没吃东西。”
“有。”陆一川回答道,说着取下书包打开,里面全是吃的,还有好些水。
看着书包里的吃的,闫永龙指了指警车,说道,“进车里吧。”
两人进了车子,陆一川给闫永龙拿了一袋面包,一瓶水,两根火腿,就拉上了书包拉锁。闫永龙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开始吃了起来,想想只有昨天早上才吃了一碗混沌,早就饿的受不了了。
“你吃了吗?”闫永龙边吃边问。
“没。”
“那你怎么不吃?”
“等找到我妈,跟我妈一块儿吃。”陆一川耷拉下了眼皮,声音黯然地说道。
听了陆一川的话,闫永龙有心劝说一番,不让这个少年再找了,毕竟在自己感觉起来,应该是没有活人了,不过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又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几口吃完了东西,又一口气喝完了一瓶水,感觉胃里稍微有点热乎气儿了,不过离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有心再要点,又不好意思。
“还要吗?”陆一川问道,看着这个“年轻”的大叔吃东西那个狼吞虎咽的劲儿,就知道他没吃饱。
“算了,再说吧。”闫永龙说完就有点后悔,也不好改口,又说道,“我跟你找你妈去吧,不过找不到也别难过,你打算怎么找?”
陆一川也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很有可能母亲已经跟那些永远躺在地上的人一样了,不过还是简单说了一下昨天的情形和自己的打算,还给闫永龙看了母亲的照片。虽然不免的带了点主观的想法,但是闫永龙听了,结合自己昨天所见,死去的人们应该是期限较少,而后入夜时分才集体死亡,这个时间非常短,大概就在半小时之内,包括自己的同事,而陆一川母亲应该是在人们集中死亡的那一段时间之后才给陆一川打的电话,直觉她还活着的概率非常大。
锁好了警车,闫永龙又从消防车上取了两个防毒面罩,递给了陆一川一个,自己留了一个,又教了他怎么带。
陆一川一学就会,看着手里的面罩,又取了一个挂在书包上,不过消防斧终究是没能挂在书包上,只能提在手里。看着手里只有一只面罩的闫永龙,不由得问道,“你带枪了吗?”
“没有啊。”闫永龙很奇怪这孩子怎么问这么个问题,又听他问道,“交警不是警察吗,你是协警?”
“我是正规交警,交警也是警察的一部分,不过不是追捕什么通缉犯什么的,一般不会配枪。”闫永龙耐心解释道,以为陆一川搞不明白警察和交警的区别。
“那一会儿万一那群野狗来了你怎么办?”陆一川又问道。
只感觉身前这个孩子思维跳跃太快,有点儿跟不上节奏,“没事儿,野狗再厉害也是怕人的。”闫永龙只得如此,也不敢承认自己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儿,说完,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哦。”看着闫永龙走了,陆一川又取了一把消防斧,一手一把,连忙追去。
“你多大了?”陆一川不相信这个大叔一般的警察叔叔“很年轻的事实”,便问道。
“二十八,你多大?”
“90后啊,我00后,今年十六岁。”
“你们村的人怎么样,都还活着吗?”
“我的邻居,他们一家都死了,剩下的不知道,估计……。”
两个人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过越往前走,心里越沉重,面色越难看,因为地上的尸体,太多了!除了堵在路中央的车,剩下的地方,几乎被尸体铺满了,两人为了不踩到地上的尸体,几乎都快要跳着走了。
闫永龙看到此景,拉住了陆一川,把他背上的防毒面具摘下一个递给了他,自己也带上一个。
陆一川心里异常着急,三两下带上面具,又开始往前走去,在走了离消防车三百多米的地方,陆一川终于看到了母亲的车,剩下的几十米,也顾不得脚下的尸体,几乎是冲了过去。车门没关,里面却空无一人,陆一川黯然地进了车子坐下,脑袋一阵阵发晕。
他们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尸体,却不知全世界都如眼前这般,无数的人命似是成熟了的麦子,被死神举起了镰刀无情地收割了去。
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阴沉了起来,远方的城市灰蒙蒙的好似鬼蜮一般,又像寂寥无声而又欲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