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年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在墨府住了下来。
墨思年也没给她分什么太重的活儿,就是每天浇浇花,剪剪草。
偶尔闲下来,就去看墨思年训练卫士们。
这一天,白骨年又开始踮着脚出神的看卫士训练。
“飞燕入水”“长虹贯日”“鱼浮浅水点芝兰!”“收。”
“你看得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的墨思年问。
白骨年正看得入神,被这么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往后一倾。被墨思年一把扶住。
“站就有个站相,站稳当。”
“哦”白骨年点点头。
“你,你今天没去训练他们啊?那那是?”白骨年定了定神,指着训练场问。
“今天我有别的事要处理,文翰替我。”
“喜欢?”
“什么?”
墨思年朝训练场一努嘴。
“喜欢,特别喜欢。”白骨年笑着点点头。
墨思年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不过白骨年没发现,依旧笑嘻嘻地说,“特别帅欸”
墨思年眼睛一翻,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白骨年。
“你今天看得挺入神啊。”
“对啊!今天训练的样式特别好看!他们舞剑像舞绸子一样,阳光底下亮闪闪的!和星星似的!”
“哦?平日我训练兵士的时候,花样儿更多,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墨思年半斜着眼睛问。
“你老让他们扎马步嘛,没什么可看的。”白骨年嘟哝道。
墨思年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想吃晚饭就跟上。”
“来啦!”
刚到内堂门口,就碰到了刚结束训练的文翰。
“老大,白姑娘。”
白骨年刚想伸手打招呼,墨思年一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今天练兵如何?”
“回老大,今日全勤练兵,练飞燕剑法10式、长虹剑法20式、追鱼剑法10式,全员剑术行云流水,无一人拖沓。待明日墨使检验。”
“好。“墨思年点点头,轻轻拂了拂手。
“文翰告退。”文翰一拱手,转身正准备走,突然想起来给白骨年买的糖葫芦,“对了白姑娘,今日我见那街上有卖糖葫芦的,便给你买了几串回来,放在内堂冰箧里了。”
“真的!谢谢文,呃……”白骨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文翰,既不知他官位如何,又不知他品阶如何。
“叫我文翰就好。”文翰憨憨的笑着。
“那就多谢文翰哥啦!”白骨年瞧着着墨府上上下下说完话都喜欢抱一下拳头,于是也有模有样地抱了拳。
“白姑娘客气了,什么时候还想吃,知会我一声儿就行。”
“好,那,多谢多多谢啦。”白骨年抱着拳大大的鞠了个躬,刚弯腰就被文翰截住,“不敢当不敢当,姑娘是墨使的客人,墨使是文翰的老大,哪有姑娘拜我的道理。这糖葫芦姑娘喜欢就好,不过举手之劳,明日再给姑娘送。”
“哦?”在一旁冷着脸站了半天的墨思年懒懒的吐出一句,“堂堂右副使不知什么时候做起跑堂的事儿来了?料想你闲的很呐。”
“没有没有,忙得很忙得很。”文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般当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墨使用这种慵懒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多半就要惩罚他了,于是赶忙改口说。
“噢”墨思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既然不是闲的,那就是嫌我给你的俸禄少喽,想拓展拓展副业啊,不如这样好了,明日起啊,我就给你从街市上租个摊位,专卖糖葫芦。从今以后啊,练兵什么的,就不劳你费心了,你看(墨思年把脸凑近文翰)如何啊?”
“不不不,不妥不妥,我我我,这个,我以为此事相当的不妥。”在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尴尬沉默之后,白骨年的话打破了僵局。
墨思年把扭过脸来盯着白骨年,“有何不妥?”
“这个,呃,国,国之栋梁,精兵强将,必须得有一个,呃,一个,厉害的人来,来锻炼,对,锻炼,所以,文翰哥这么厉害,他去买糖葫芦,有点儿,大材小用,对,大材小用。”白骨年感觉临时瞎凑话简直混乱的不得了,但说出来觉得自己说的还蛮有道理的。
(其实,白骨年是觉得文翰练兵用的招式甚是好看,要是他不练兵了,那些兵士又得每天练一炷香时间都不带变样儿的枯燥无味的扎马步,看得白骨年经常打哈欠。)
“对对对对对对,墨使,呃,老大,呃,墨使,属下认为,白姑娘说得对啊。您想想,我一个堂堂锦衣卫右副使,去卖糖葫芦,这要是传出去,也是丢了墨使您的人不是。嘿嘿。”文翰打着哈哈说。
“行。”墨思年直起身子,“不想给我丢人是吧?”(文翰点头如捣蒜,白骨年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点头)“那就给我吃饭去,少干不相干的事儿!”
“是是是,谢墨使。”文翰如临大赦,长出一口气,转身就跑没影儿了。
“我罚他,你心疼?”墨思年望着文翰离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句。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白骨年有什么反应,墨思年猛地转过身来,看到低着头嘟嘟囔囔的白骨年。
“嘟囔什么呢?”墨思年用扇子轻轻敲了她一下。
白骨年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抬眼委委屈屈的看着墨思年,“以后是不是没糖葫芦吃啦。”
“谁说的?”
“文翰哥被你这么一说,以后肯定不给我买了。”
“他忙的很,你少缠着他。”
“哦。”白骨年虽然心里仍然想着甜腻腻酸丝丝的糖葫芦,但看墨思年一脸认真,便听话地点点头。
“嗯。”墨思年轻轻点点头,“走吧。”
“那”白骨年走着走着突然蹦到墨思年面前。
墨思年被她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干嘛?”
“我说,那你以后也不用经常来找我啦!我自己可以慢慢熟悉墨府的环境的,再说啦,这浇花剪草的,我都会的,就不麻烦墨使每次都来啦。”(白骨年的内心是,每次墨思年出现都悄无声息的,而且总是恰恰好就在她刚想伸个懒腰、坐会儿、偷会儿懒的时候出现,吓都吓死了。而且她也见过墨思年常常忙到深夜,不想因为自己的马虎再给他添麻烦。)
“墨使这个称呼,倒不如那声文翰哥来得亲切啊。”
“啊?”
“不必叫我墨使,在我墨府,没有上下尊卑,在外是统领与属下,关起门,便是一家人罢了。”
“那我,叫你,使哥哥?不太好吧。”这个称呼一出口,白骨年自己都觉得有些差强人意。
“随你。”墨思年甩甩扇子,背着手继续向前走。
“思年哥哥!”
银铃儿似的声音从墨思年背后响起。
墨思年停下脚步,回过头,满眼都是白骨年的笑,和她被风吹动轻轻飞舞的发丝。
白骨年笑着跑到墨思年面前,“这个称呼怎么样?思年哥哥?”
“说了随你。”墨思年抬眼看向天空,嘴角止不住上扬,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笑。
“你今后能不能多笑笑啊?”
“为什么?”
“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啊!”白骨年眼里全是欢喜,这一刻的墨思年,仿佛又变成了千年前的墨生,一个微笑,就能让白骨年的世界山河璀璨,百花绚烂。
“是吗?”
“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
“那还是正常的人吗?”
“反正就是好看,我喜欢。”
“好。”
两人相视而笑,这样的画面,白骨年等了一千年了。
“晚饭吃什么呀?”白骨年蹦蹦跳跳地问。
“你猜。”墨思年故意不看她。
“反正你们吃什么我就跟着蹭什么吃。实在不行,我还有文翰哥给我买的糖葫芦呢。”终于不用为一口饭向墨思年折腰了,白骨年一脸的得意。
看到晚饭的一瞬间,白骨年眼睛都直了。
蒸腾着热气的水煮牛肉和鱼香肉丝被放在精致的盘子里,香气直往白骨年肚子里钻。
墨思年吃饭是在单独的小隔间里,由于怕白骨年在外面抢不过那些皮糙肉厚的傻小子们,特许她和自己一起吃。
“尝尝?”
白骨年摇摇头又点点头。
墨思年一脸的莫名其妙。
白骨年夹了一大筷子菜放在墨思年盘子里。
墨思年狐疑的吃了一口,继而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笑,“放心吧!没毒。”
白骨年赶忙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怀疑菜里有毒,而是你呃,有人教过我,在别人家做客,要主人先动了筷子其他人才可以吃。”
白骨年开开心心的拿起筷子,夹了菜在碗里。
“和他做的,像吗?”墨思年问。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海波澜。
白骨年一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愿意跟我说说他的事儿吗?”
“好啊。”白骨年答应的很痛快,倒是让墨思年很意外。
“他,是个神仙。”说完这句话,她转过头看着墨思年,“是真的神仙,会法术的那种。”
“那时候啊,我特别傻,什么都不懂,他就一点一点教我,教我习字读书,教我待人知礼。他做饭特别好吃,初春,是新发的柳芽儿的饼;盛夏,是酸甜的梅子汤;深秋,是喷香的苹果酪;寒冬,是冒着热气的火锅。以至于在他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四季的记忆,还停留在这些事物上。”
“挺傻的,是吧。”望见墨思年一直瞧着自己,白骨年自嘲的笑笑,拿起筷子“算啦,都过去啦。不过,他真的是个神仙,是真的,会法术的那种。”
“我可以学。”墨思年说。
“学什么?”白骨年被他的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
不过墨思年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白骨年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连呼吸也一并停滞了半刻。
“他给你做过的那些吃的,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做出相同味道的给你吃。”
白骨年的手紧紧的握了握筷子,看着墨思年半响说不出话来,刚刚好不容易跟着饭咽下去的眼泪又卷土重来。
“别误会,我说过,进了墨府,就是一家人,你以后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墨思年边说边把玩儿着他随身的佩玉,“只要熟悉的味道在身边,就不会觉得陌生了。”
“哦,多谢墨使”
“嗯?”
“哦不,多谢思年哥哥。”
墨思年将佩玉挂回腰间,站起身,笑着伸手摸了摸白骨年的头,“傻丫头。”
那玉白骨年认识的。
那是墨生的佩玉。
于是她试探性地说,“思年哥哥,你的那块儿玉真好看!”
“你还挺会看的。”墨思年将玉解下来,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
“这玉跟了我好长时间了,自我幼时就带着,听家里人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家后院儿闪过一道白光,家仆以为进了贼,追过去没见着人,倒发现了这块玉。我爹说这玉上的花纹很像个“墨”字,认为是兴旺之物,又是随我出生来的,便让我一直带着了。”
“想看?”墨思年发现白骨年欲言又止,想伸手又不敢的踌躇模样,主动发问。
“可以吗?”白骨年眼睛都亮了。
墨思年把凳子搬近了些,将玉递过来,然后托着下巴看着白骨年。
白骨年将玉捧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轻轻的摸了摸那个花纹。
指尖触到花纹的一霎那,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明月夜。
“墨生哥哥,这是什么啊?”
“这是佩玉,是用来辨析每一个神仙的身份的,所以每一块儿佩玉上,都会有对应的神仙的仙籍。”
“哦,我明白了,你是掌管与笔墨有关的,所以你的上面是一个‘墨’字对吧?”
“真聪明”墨生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之后墨生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玉一收,双手一背,一脸神秘的对白骨年说“你等一下哦,我给你个小惊喜。”然后便背对着她,白骨年好奇的想看他在干什么,便偷偷绕到他身后,把头探出来看。
“哎,不许偷看哦。”
“我才没有。”被发现了的白骨年连忙辩解。
墨生回过身来。
“把眼睛闭上。”
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白骨年还是乖乖照做。
那块带着墨生掌温的佩玉轻轻的落在了白骨年手上。
“再看看还能发现什么吗?”墨生在她耳边温柔的说。
“还有什么……”白骨年继续一脸认真的细细的看。
“还有一个“年”字啊!”白骨年惊喜的说。
“我,墨生,喜欢白骨年,非常非常喜欢!“墨生把手卷在嘴边喊道,回过头,笑靥如阳。
“看出门道来了?”墨思年的声音把捧着玉发呆的白骨年唤回了现实。
“啊,哦,你这玉,挺不错的,真的挺不错的。”白骨年局促的说。
“哪里不错?”墨思年看出来她心不在焉,追问道。
“哪里都不……错。”白骨年还没说完,墨思年突然凑近,“嗯?(长声)想什么呢?”
“呃……”白骨年干脆横下一条心,“你这玉不是凡物,它,它属于你,对,它属于你。”
“不是凡物?你的意思是,我也不是凡人喽?”墨思年挑着眉看着她。看得白骨年心虚的要命“糟了糟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呢。”
墨思年看着一脸紧张的白骨年,噗的笑出了声,“傻丫头,我说着玩玩儿,你还当真啊。”
白骨年见他笑了,长出一口气说“其实吧,这玉是有寓意的,颜色皎若月光,意思是它的拥有者心若月般纯净善良,而且月光常照迷途者千里,那你以后的发展肯定也特别好,无论遇见什么事儿都不会为之所困,所以思年哥哥,未来可期哦!”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墨思年看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看看她,白骨年自觉失态,便想收回手。
被墨思年一把抓住。
“跟我来。”
挣也不是,放也不是,白骨年只能任由他拉着。
墨思年的小隔间里有一个暗门,直通院子。
墨思年拉着她来到院子里,皓月当空,月光倾泻,撒的满院银光。
“看。”墨思年指着月亮对白骨年说。
“月亮啊,怎么了?”
“你刚刚说,这玉皎若月光,说我未来可期。”
“是啊。”
“我倒有不同的看法。这玉的出现,是教会我学会珍惜。”
“什么?”
“珍惜当下。”
白骨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正在思量的时候,听到一句——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白骨年静静的看着墨思年,月光轻轻的拢在他脸上,好看的很,好看到白骨年舍不得移开目光,好看到让白骨年好像又回到了千年之前她枕在墨生腿上看月光的那许多个夜晚。
“对吗?”墨思年转过头问她。
四目相对,白骨年赶紧低下头,趁着墨思年愣神儿的时候快速把手抽离了他的掌心。
然后搓着手,心里乱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不懂诗句?罢了,日后慢慢再教你吧。”
“原来只是问我诗句,还好还好,吓死我了。”白骨年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不远处草丛里星星点点的亮光吸引了白骨年。
“萤火虫!思年哥哥你看,这里有萤火虫欸!”白骨年欣喜的跑过去。
墨思年无奈的笑着摇摇头,看见白骨年向自己招手,“来啦!”
“这么喜欢萤火虫啊?”
“是啊,亮闪闪的多可爱啊。”
“我命人给你捉些回去当夜灯?”看着小小的萤火虫在白骨年手指上停留着,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墨思年问她。
“不要不要,千万别捉他们,就这样看看就很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捉他们呢?被捉走的萤火虫,他们的亲人朋友也会心疼着急啊。他们这样快快乐乐的生活着,也点缀了夜晚,不是很好吗?”白骨年撅着嘴说。
墨思年看着一脸认真又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乐不可支。
白骨年突然收起表情,定定的看着他。
墨思年瞬间觉得身后是不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她了,按住腰刀一个腾身站起来。
身后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你看什么呢?吓我一跳,以为我后面站了什么吓到你的人了呢?”
“我在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啊。”
“思年哥哥,你以后真的真的可不可以多笑笑啊?”白骨年的语气里带了些央求的味道。
“你那么喜欢我?”
“啊?”
“逗你的,好,听你的,以后我啊多笑笑,不过,让我笑,有个条件。”
还没等白骨年反应过来,墨思年伸手就挠她,白骨年毫不示弱的反击,两人在月光下笑着、跳着,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