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将军府万籁俱寂,在梦乡飘荡。偶尔有三五两声虫鸣,或者夜猫穿过草丛,越过墙头的声音。但是,柯无忧还没有睡。他静悄悄就溜出房间,来到柴房。这里有他事先预备好的梯子和粗粗的攀绳。柯无忧扛着梯子,背着绳子,蹑手蹑脚饶过素妍的正门,来到姐姐房子的侧面。他又小心翼翼驾好梯子,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动静出来惊动了守在姐姐门前那十来个下人。
柯无忧慢吞吞地往上爬,浅浅地一步一步,仿佛是踩在棉花上,生怕把棉花带飞了。快到屋顶时,突然柯无忧一脚踩空,顺着梯子滑了下来,像那爬井掉下的蜗牛,魂都吓飞了,不过没着地,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柯无忧又开始往上爬,这次顺利到达屋顶。
柯无忧一片一片揭开青瓦,突然一块瓦片俏皮的溜了一段,他吓得立马伸手抓住瓦片。这次俏皮的瓦片惊动了守门的下人,守门人紧张地抬头向屋顶查看。柯无忧吓得赶紧把身体贴紧屋顶。这时,刚好不知从哪里跳出一只夜猫,站在最高处,“喵——喵——”叫了起来。
“没事,是一只猫。”守门人放松了紧张的神情。
柯无忧揭开一小片青瓦,然后系好绳子,用手登了登,检查是否系牢固。柯无忧顺着绳子溜了下去,总算安全潜入姐姐的房间。
素妍长发散在肩上,趴在妆前睡着了,烛火只剩下一撮了,昏暗的光芒一跳一跳的。柯无忧走近,轻轻拍着姐姐的肩膀。云亦有气无力地扭转头,睁着惺忪的睡眼,双手撩开长发,模模糊糊盯着眼前人。接着,素妍使劲揉了揉眼睛,正失声大叫,“无……”
“嘘……”柯无忧吓得赶紧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然后指了指房门。
柯无忧的到来,让素妍一下子清醒过来。
素妍立马取来纸笔,两个人开始用写字交流。
“你怎么来了?”素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
柯无忧拉着素妍来到悬挂的绳下,指了指屋顶那漏着井口大小的窟窿。素妍会心地笑了,竖起大拇指夸柯无忧聪明,似乎还想到了一些什么。
“姐,你怎样了?”柯无忧举笔写下。
素妍双手拉了拉头发,向弟弟示意自己现在人模鬼样。
柯无忧又写下,“赵府来提亲了。”
素妍的脸上刚生起的笑意,又黯然落下。她深知娘终究没能说服爹,爹是说一不二的人,但是自己跟赵公子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哪怕是一点点,虽然从小一起长大的。素妍的理想就是倚剑走天涯,做一个天地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女侠,从没想过飞进赵府当一只关起来的鸟。不行,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这一刻素妍为自己的理想下了决心。
素妍接过笔写下,“去缘年酒馆。”
“我也出不去。”
“我要出去。”
柯无忧一面疑惑望着姐姐,两眼一动也不动,又写下,“你要离家出走?”
“找志匡。”素妍心中的温暖的火焰又慢慢点燃,一想到安志匡的时候。
“我也想去找云亦姑娘。”柯无忧急忙夺笔写下。
“不行,你是柯府唯一的儿子。”素妍写完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弟弟。
“爹明天要去赵府,明天再走。我回去帮你准备盘缠。你好好休息一宿。”
素妍看着弟弟又费力顺着绳子往上爬,到屋顶时两人又挥挥手儿。柯无忧收起绳子,然后重新把瓦片一一盖好。平时素妍觉得这个弟弟一无是处,此刻她突然发现弟弟认真办起事来还是蛮可爱的,蛮有男子气概的。素妍回到妆前,一改颓废的神情,认认真真地整理发髻。
赵护卫和飞龙上午就把信函送到了廖经的手上。廖经身材矮胖,肥头大耳,曾经和柯栋一起出生入死,是生死之交,卸甲归田后退居通州。青铜门骆掌门是他的表亲,他利用江湖关系和朝廷关系,广置田产,富甲一方。他育有一子,形浪放骇,欺男霸女,恶事做尽,人神共愤。不过通州的人都因为廖经的势力和廖经会打圆场,所以都敢怒不敢言。
“廖老爷,这是我家将军亲笔书涵,请廖老爷务必亲启。”赵护卫彬彬有礼地说。
“老柯,近来,可,好。”廖经一边慢慢的拆开书涵,一边慢吞吞地说。也许是肥胖的缘故,不管任何动作,或者语速都显得费力,慢吞吞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故意怠慢人,或者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而挂了。
“劳烦廖老爷牵挂,将军非常好。”
廖经拆开书涵,看到“安志匡”三个字,突然拍案而怒,“居然,是,他。”
“廖老爷认识?”飞龙问。
“姚城一战,他,一战成名,我表弟,青铜门,骆掌门,一战成辱。他,居然敢,来通州,撒野。放心吧,你们回去,告诉,老柯,我廖经,与,安志匡,势不两立。”廖经就连发怒的语气都是有气无力。
飞龙看了看赵护卫,,赵护卫看了看飞龙,两个人心灵相通——这廖经往凳子上一坐,身上的肉就是一堆,如此肥雍之人能对付武林高手安志匡,柯将军是不是多年未见廖经了,太不了解情况了。
“两位少侠,稍作做,我为两位,洗风接尘。”
“不用了廖老爷,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赵护卫行了礼,和飞龙一起就离开了。
飞龙和赵护卫走出廖府时,飞龙回头望了一眼廖府,问赵护卫,“他行吗?”
“将军总不会看错吧。”其实赵护卫也是半信半疑。
吃过早饭,柯栋便去了赵府。他一再吩咐丁管家看住少爷不得出门。柯栋走后,丁管家又安排了十个家丁守在大门。
柯无忧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忙碌的丁管家,不禁笑了起来。他找来五个下人,让这些下人换上自己的衣服,每隔半个时辰便去大门骚扰一次,留下一个背对着门窗读书读书习字。自己则扛着楼梯和绳子去解救姐姐。
素妍顺着绳子,飞快地爬上屋顶。无忧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递给姐姐。
“无忧,谢谢你。姐一定让志匡收你为徒。”素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姐,如果你碰到云亦姑娘,替我传句话,将军府有一个人在想念她,非常想念她。”无忧突然一副悲情的样子。
“好了,姐知道了。姐走了,你保重。”说完,素妍准备从屋檐飞过院墙,便出了将军府,还的一身自由了。
突然,无忧拉住姐姐的手,“姐,你一人在外,你保重。”柯无忧也不知道帮姐姐这么逃出是对是错。在将军府,姐姐是小姐,在姚城,姐姐还是小姐,可是出了姚城她便不再是小姐了。姐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何况是一个人去闯荡江湖。毕竟是亲兄妹,毕竟是离别,怎能不担忧呢。
“放心吧,姐会好好的。”素妍眨了眨眼。此刻素妍的心里只有自由,只有爱情。至于后果,她根本懒得去想。至于弟弟,爹的香火,爹自然不会太为难他。至于未来,早已被心中的热情淹没。
柯栋对赵夫人永远都是毕恭毕敬。赵夫人约柯栋在花园中的凉亭喝茶吃点心。
“夫人,今天天气真是极好,天高云淡,阳光明媚。”柯栋心情大好地喝着茶。
“可不是嘛,天气好人的精神也好,觉得这太平盛世更好。”赵夫人笑了笑说,“柯将军,咱们就开门见山。咱们这结为亲家可是宜早不宜迟啊。”
“嗯,夫人言之有理。”柯栋顿了顿说,“只是素妍这孩子性情未定,只怕会给赵府和夫人带来麻烦。”
“素妍这孩子可懂事着。你放心,柯将军,我非常喜欢素颜这孩子,会视为己出。卿儿也非常喜爱素妍,会倍加疼爱素妍的。再说了,女大当婚男大当嫁嘛。”
“那柯栋就感激不尽。柯栋那就先替素妍谢过夫人和公子。”
“都是自家人,将军何必客气呢。只是这大婚之期,我举棋不定,所以特请将军过来一道儿商量。”
“今年时间只怕是不充足了,年后吧。夫人觉得如何?”
“明年?”老夫人寻思着,“久是久了点。不过,咱们给这两个孩子的婚礼一定要办的隆重,特别,绝对是这姚城第一。所以得准备充足,你看明年端午如何?”
“那就全凭夫人安排了。”
见完夫人,柯栋又奔向赵公子。
“公子。”柯栋行了礼。
“嗯。将军请坐。我娘没有为难将军吧。”赵公子手中正拿着一本《孙子兵法》在翻阅,视线都没有离开过书。
“公子严重了,何来为难之说。”柯栋听到“为难”之字,吓得一跳。
“那就好。其实,如果将军现在觉得有所不便,没关系我等得起,我对素妍妹妹还是有信心的。”赵公子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那份自信,那份潇洒仿佛志在必得的样子。
“还有,高将军和廖经那边情况怎么样?”赵公子又接着问。
“我已派府里侍卫和飞龙一起将密函送过去了。应该已经送达。”
“现在朝廷腐败,民不聊生,边陲小国蠢蠢欲动。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我师傅来书信说,这可是咱们最好的时机了。”
“公子,其实咱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打到朝堂上去,不必依靠夷蛮外族。”柯栋虽然憎恶现在的朝廷,一心为赵公子造反夺取天下,但是他不赞同依靠敌人的力量。
“柯将军,我要的是天下,不是朝堂上的那个宝座,你能明白吗?杀尽天下又如何,坐上宝座又如何,一片死城要他何用。”赵公子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柯栋的跟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懂了吗?”
“是,将军教训的是。”柯栋弱弱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