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秋的傍晚,空气微凉,顾栖从书店出来,天边已经灰蒙蒙一片,她如往常一样沿着接街道走回家。
她住城南,来回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海城近几年还算发达,短短几年,从一个不起眼的三线城市快速发展为现在的直辖市。而顾栖是土生土长的海城人。
父母离婚后给她留了一笔钱,数目不小,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顾栖拿钱开了家书店,规模不大,好在生意一直不错,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顾栖拥有优越的物质条件,却有一个不堪的家庭。
她的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母亲是一名舞蹈家,八年前两人因为关系不和闹离婚,现如今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和家庭。而她仿佛就是那个多出来的局外人。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些事不尽人意。
顾栖不紧不慢走地往前走,路过那家经常去的咖啡厅。站在门口犹豫几秒后走进去。
店里的服务员很显然眼熟她,笑着朝她亲切开口:“顾小姐来了,里面请。”
店员将饮品单递给她问:“您今天想喝点什么?”
顾栖抬眸看了一眼,红唇微启:“老样子,拿铁不加糖。”
“好的,您到那边稍坐会。”店员接过她手中的饮品单,脸上带着礼貌式微笑。
顾栖点头,在靠窗户旁的位置坐下。
几分钟后,店员将咖啡放到她面前的圆木桌上。
顾栖礼貌性道谢。
小店员临走时朝顾栖瞄了两眼,目光里带有一丝疑惑。
顾栖察觉到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伴随着咖啡特有的醇香。
她喜欢喝这里的拿铁,味道很正宗,相比别人家的要好许多。
顾栖半靠在沙发上,视线看向窗外,清淡的眸子下两片黛青,面容略显苍白,带了些许憔悴,即使苦涩的咖啡也没能让她提起半分精神。
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到处都是下班轻松欢快的气氛,她却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般,压抑的透不过气。
人一旦有了心事,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会跟着沉重起来。
外套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顾栖收回搭在桌子上的手,掏出一看,来电的是她的经纪人“崔蕊。”
顾栖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几秒,点了接听键。
“崔姐。”
崔蕊“嗯”了一声,直奔主题:“你那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顾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然:“我的事?”
崔蕊轻笑:“别藏着掖着了,其他人看不出来,我难道还看不出来?”
这回顾栖听明白了。
这话意有所指,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也许是被她轻柔的语气感染,顾栖眉间柔了些,说话时语气也轻了几分:“最近经常熬夜,状态有点差,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这回答和问题八竿子打不着,崔蕊知道自己问不出所以然,没在自讨没趣。
顾栖这话其实是有些敷衍的,好在后来崔蕊没追问。说的越多,反而多一个人为她发愁,她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身边人。
可崔蕊是谁?一个眼光毒辣,心思缜密,光是听语气看表情就能将人从里到外剥一层皮的职场女强人。更何况和顾栖相处这么久,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崔蕊都是最了解她的人。
顾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伤了痛了就躲在黑暗中独自舔伤口。崔蕊似乎也习惯了她死鸭子嘴硬,她要自己不想说,别人费再多口舌也丝毫无用。
后来崔蕊说了一堆让人头疼的话,顾栖见有电话打进来,草草地敷衍着:“我先接个电话。”
崔蕊时间也不充裕,上班抽空给她打的电话,现在桌上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处理完。
“那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改天约个时间一起出去吃饭。”
“嗯,改天见。”
挂断电话,顾栖轻吸一口气。
不知是错觉,还是她太敏感,自从和钟易阳分手后,明显觉得自己情绪高涨,不仅容易失控,烦躁也频繁来袭,感觉某些事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的轨道。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忽然来袭,让人恍惚又迷茫。
顾栖调整好情绪,低头看了眼手机,刚才占线的号码已经被自动取消,手机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屏幕漆黑一片。
她没了回电话的心情,刚才崔蕊的话,不置可否对她影响很大。
顾栖靠在窗边沿,目光转向热闹的街道,没再碰桌子上的手机。
——
司承硕从学校大门口出来后直奔对面咖啡厅,人站在门口抬眼往里扫了一圈,没发现室友的身影,心想估计路上堵车了。
他熟车熟路地走到角落里,扯下双肩包丢在旁边的空位上,身体懒洋洋地站靠在墙角,塞上耳机给室友打电话。
半晌电话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姜明夸大其词的声音。
“阿硕,我们路上堵车了,你可能还得再等一个小时。”
姜明周围车水马龙,噪音忒大,声音比平时放大了几倍,就怕司承硕听不清似的。
司承硕下意识蹙眉:“你丫的声音能小点?老子又没聋。”
一句不耐烦的声音,拉回了顾栖沉静的思绪。
她偏头见一旁椅子被拉开,发出一记“咯吱”,声音清脆又尖锐,震的人头皮发麻。
顾栖抬眸,男生正好坐下,拉椅子动作太大,椅角不小心撞上她半搭在桌边的手臂。
手肘处传来一记闷疼,她下意识将胳膊往里收,身体往窗户处挪进去几分。中间瞬间空出一大块地方,不似刚才那般狭窄。
“抱歉。”顾栖耳边传来一句不咸不淡地道歉声。
司承硕说完,身体往外凑了凑。眼睛又重新回到手机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穿梭,滑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刚刚发生的插曲。
顾栖顿了一瞬说:“没事。”
闻言司承硕偏头,若有似无的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清淡的笑。
顾栖见状眼皮蓦地一跳,那一笑简直要命。
她不自然地收回视线,点开手机,屏幕界面弹出两条新闻,其中一条标题字幕十分扎眼,内容是《某著名言情小说作家梅清莹和某富豪一同出入五星级酒店》下面还附带一张模糊不清的侧颜照。
照片中的人就算化成灰烬,她也能一眼认出来,不是梅清莹是谁。
之前对于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向来都是一眼而过,了解梅清莹的人都知道她最不屑的就是玩上位这等把戏。
顾栖想了想,还是给梅清莹发了信息,提醒她低调。信息刚发送成功,那头电话就过来了。
“最近过的怎么样啊。”
“老样子,没有你潇洒。”顾栖故意刺了她一下。
梅清莹轻笑一声:“放心吧,我有分寸。”
后面的谈话,梅清莹半字没提那则新闻,反而先询问起她和钟易阳分手的事情。这通来电,目的转换的太快,杀得顾栖措手不及。
“我以为你会解释下自己…….”顾栖话说道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这时候提新闻的事,无疑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梅清莹:“嗯?”
顾栖瞥了一眼手机,默不作声地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梅清莹显然不吃这一套,语调加重:“别转移话题啊!”
顾栖:“……..”
顾栖沉默了几秒开口:“我们之间的事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意识到她情绪不对,梅清莹沉默起来。
良久顾栖说:“回来打电话,我去接你。”
梅清莹语气带了点笑意,不客气道:“那必须的,等我回去请你吃大餐。”
顾栖也笑了:“成啊。”
挂断电话后,顾栖胸口终于不似之前那般沉郁。
天边残阳西斜,落日余晖,晚霞映染红了半边天空,像一幅唯美的巨画,美的有些晃眼。
窗外清风拂面,气温多了丝凉意,桌上的咖啡早已经凉透了。
入神之际,顾栖听见一句浅淡的吐槽声:“耗子,你拉的都什么队友,菜的抠脚。”
顾栖抬眸看过去,见那人脸色有些差,表情冷漠,清隽俊逸的脸上,轮廓分明,眉眼漆黑,一副生人勿进,高不可攀的矜贵模样。
顾栖险些忘记,旁边还坐了个人。
一局游戏打完,司承硕脸色不太好,摘下耳机扔桌子上,揉了揉黑色的短发。
顾栖目光无意瞥见桌子上的手机,上面游戏界面还在浮动,屏幕中央“失败”的英文字母极为显眼。
她瞬间明白他的暴躁从何而来。
顾栖掠过手机,见他懒散地靠在皮质沙发座椅上,低着头双眸微垂,浓密的黑发垂在额头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淡淡收回视线,平静的眸子里带了丝微不可见的波动。拿起椅子上的包起身,米色的长外套随着主人离开,扬起一抹清香。
司承硕抬眸,眼睛里倒映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
外面风很大,带了丝凉意。顾栖裹紧外套往前走,长发在风中乱舞。
马路边飘过一阵烤红薯的香味,她从记事以来,好像就没怎么吃过,突然觉得这香味勾人食欲。
她走到推车旁,问老人:“多少钱。”
老人回她:“五块。”
顾栖从包里掏出钱递过去,接过老人手中的袋子,转身之际被人猛地撞了一下,那人匆忙,神色慌张,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顾栖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反应过来,发现钱包已经没了。
男子大概是意识到她会追上来一样,迈开步子拼命的往前跑,速度快的惊人。顾栖体力哪里比得过一男的,追到前方转弯处,人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她停下脚步,脸颊泛红,低头喘得厉害。
“是在找这个吗?”司承硕从旧巷子口走出来,手里拿的正是顾栖刚才丢的钱包。
顾栖抬眸,目光猜疑:“你怎么在这?”
司承硕神色倨傲,嘴角微扬,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这是公共场所,不是你家开的,也不是我家开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路的确不是她开的,她没往下接话。不过她还是好奇,钱包为什么会在他这。
顾栖等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也就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分纠结,总不能撬人嘴逼问。
“钱包可以还我了吗?”她问。
顾栖性子直,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话一出口,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司承硕“啧”了一声,将手里的钱包递给她,“以后注意点,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像我这么仗义的人。”低缓如清泉的嗓音,从他口中缓缓流出,那双寂静清幽的双眸,看人的时候,淡薄的没有一丝感情。
顾栖默然,一时忘了道谢。这地儿犄角旮旯的,周围看不见半个人影,逼仄狭窄的巷子内,安静的只有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司承硕靠在房屋的青砖上,手里拨弄着手机,瘦高的身躯笔直挺立,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弧度,显得慵懒不羁。身上那一股雷打不动的清傲与矜贵,与刚才漫不经心的语气判若两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的气质,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竟毫无违和感。祸害遗留千年,说的应该就是这种人吧。
顾栖扯了下嘴角,眉眼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谢谢!”
很友好的道谢。
司承硕扬起眉梢,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带了一抹探究的意味。
顾栖对上他的目光,双眸清明坦荡,干净的不参任何杂质。
或许觉得她是诚心道谢,司承硕若无其事的撇开视线,薄唇慢悠悠吐出三个字:“先走了。”
男生背着双肩包,身影渐渐走远,夕阳将他清瘦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直到影子消失在路口,顾栖才收回目光。
这人外表给人的感觉冷漠凉薄,但一颗心却很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