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做了两站地,下了公交,在路边打了出租。“师傅,烟袋斜街。”
司机从反射镜上看了眼后座的人开口:“姑娘,二环那一块今儿个全是人,车进不去,只能送你到附近。”
“没事。”
“那好嘞。”车子沿二环,一路行驶,黑夜慢慢降临,车窗外的天空升起一轮明月,散着清凄的白光,皎洁且遥远。
顾栖眼底笼罩了一层孤寂,微不可见。
五环路上人烟稀少,清风拂面而来,远处躲在树丛里昆虫,不断传来鸣叫,一声接着一声,从清脆到模糊。
顾栖原本以为自己会为今晚的事情烦闷难过。可面对周围静谧的环境,竟出奇的平静。或许已经过了那个会为感情要死要活的年纪,剩下的只有一颗波澜不惊平静的心。
车子逐渐行驶到三环,进入热闹的市区,道路周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香气远飘。
路边偶尔还有一两个发传单年轻人。
中秋原本是一家人团圆赏月的日子,可许多远在北京打拼的人,想和父母团聚却是一种奢侈怀念,他们为了省钱,舍不得买票回家,省吃俭用,起早贪黑。只为给将来不确定的人生积攒一丝运气。
师傅将她放在大马路边,掉头走了,顾栖沿着小道进了胡同。以往一到晚上,顾栖几乎不从这条路走,或许是之前听多了旁人在她耳边八卦,总觉得这条胡同,一道晚上阴风阵阵,枝叶摇晃起来,鬼哭狼嚎似的,瘆人的很。
可是今晚夜空明亮,胡同里还能看见几个散散路过的行人,一个人的行走的时候,心思总是很容易放空,往事一旦被触动,如云烟涌上心头,无限循环,永无止境。
司承硕从大宅出来,一路驱车去了顾栖的住处。半路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得到回应。最后一个电话,顾栖接通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司承硕心急如绞,声音依旧保持平静:“没在家?”
顾栖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在哪里。
“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顾栖说完挂断。
没一会手机又响起来了,她有些烦躁,直接关机,人窝在阳台的摇椅上,抬眸看月。
大门外司承硕含着烟,靠在车上,抬头看了眼盘旋在夜空一角的明月,指间烟灰落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恍若未闻,不为所动。
——
自那之后一个月,两人默契般断了联系。再见是在三元桥一家小有名气的西餐厅内。
那天顾栖被投资人邀请一块吃晚饭,两人谈合作,所以定的是包间。
顾栖起先没注意到司承硕,穿过大厅的时候,不经意往窗户方向瞟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呼吸一滞。餐桌上坐着的人有感应似的侧头,四目相对,顾栖在他身上停了一秒,立即挪开视线。
她似乎忘了,他公司就在这附近,还真是巧......
顾栖整理好表情,从容淡定地越过走廊,进了包间,目光淡的像空气。
“您久等了。”顾栖在谭成对面落座,拿起水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我也刚到没多久。”谭成将菜单递给她,说:“先点菜吧,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谢谢。”
司承硕看了眼窗外,一脸冷然,眸光暗沉,早没了吃饭的心思。
程沁给他夹菜:“再吃点吧。”
“等会让俞郴送你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程沁开口,司承硕捞起外套,出了餐厅。
程沁放下刀叉,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心有不甘,却无计可施。
顾栖从餐厅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合作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可以开工。
“我送你吧。”谭成停下脚步问说。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你先走吧,后期合作愉快。”
谭成笑笑,也不坚持,说:“路上小心,合作愉快。”
顾栖浅笑:“一定会的。”
告别谭成,顾栖叫了车,坐在人行道旁边的木椅上等。司承硕在车上目睹全程,摁灭手中的烟头,打开车门朝她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顾栖抬头,视线撞进司承硕眼底,而后又不假思索的移开。
司承硕慢条斯理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一遍,活脱脱像个无赖。
顾栖也不在意,侧身往椅背一靠,彻底将人漠视,浅灰色的针织衫露出一截白皙的修长颈项,黑色休闲紧身裤裤,将一双腿衬得细长笔直,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黛眉微皱,一双星眸透浸着凉意,面容依然清美出挑。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司承硕开口:“这点儿正堵车呢,我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顾栖不为所动,跟没听见似的。细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认真地给助理信息,仿佛他那句话是对空气说的......
司承硕被无视也不恼,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安静在一旁等。
又过了一会,叫的车到了,顾栖起身,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臂。
顾栖皱眉低头,司承硕仰头与他对视。
“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想送你而已。”
司机见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不合时宜的开口问:“是顾女士吧?”
顾栖答:“我是。”
司承硕起身,走到车旁,朝司机身上塞了一张毛爷爷:“不好意思师傅,女朋友闹脾气,待会儿我送她回去就行,麻烦您白跑一趟了。”
“不要你送.......”
顾栖话还没说完,司机乐呵呵的一笑,“好嘞。”说完还添油加醋地劝慰两句,“年轻人吵架很正常,有事情要及时沟通,别因为一点小事闹矛盾,伤了感情。”
这话说的句句在理,没毛病,但在顾栖听来异常刺耳。
“走吧。”司承硕站起来,手落进兜里,见她不为所动,调侃道:“难不成是在等我抱?”他说着真弯下腰,一手搭在她肩膀,一手落在她腰间,作势要将人包起来了。
顾栖抬手将他落在肩膀上的手推开,人站起来往反方向走。
司承硕站在原地看了会,从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根,猛地吸了一口,转身回到车里,发动引擎跟了上去。
九月的黄昏,天气微凉,暖风和煦。逐渐昏暗的大地倒映着残留的晚霞,色彩斑斓。夕阳西垂,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散布在每个角落,光影有些晃眼。
道路上顾栖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纤长的身影笼罩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温煦和谐,静谧而美好。
司承硕将车靠在一边,拿起手机,屏幕里映了一道清晰的背影,干净柔美。
咔擦一声,画面定格。
后来,司承硕再看这张照片时,胸口再没了当时的静谧的美好,只剩下满心的酸楚和悲凉凄沧。
十一那天Costier科技,AI数据迎来了全面升级,实际应用操作顺利通过安全检测,AI智能全国应用上市。
Costier走到今天用了五年,经历艰辛漫长。
司承硕,霍利·亨特,戴尔·泰珀,普罗·赛恩,缪莎五人坐在偌大的会议室内,表情严肃认真。司承硕坐在前方,讲述着接下来一系列的核心研发项目和战略分析。
市场决策不是一个人意见,五人头一次出现想法分歧,方向定位不统一。
会议从下午四点一直到晚上七点,几人中有想法不谋而合的,有各抒已见的,但最终决策权还在司承硕手中。
会议中司承硕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散会独自坐在办公室闭目养神。这几天发生很多事,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休息好,每天只能在休息室眯上两三个小时。
俞郴提着外卖,从外面敲了两下门,半晌没人应声,于是轻轻推开走了进去,就见司承硕仰头靠在椅子上阖眼睡着了。
他把外卖放到桌子上,准备退出去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轻轻振了一下,屏幕顿时亮起来。
俞郴余光不经意瞟见屏幕上的壁纸,又看了眼睡着的人,默不作声的退出了办公室,带上门。
此刻六楼走道异常安静,电梯门打开后又闭阖,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程沁手里提着家里保姆炖了一下午的鱼汤,正往司承硕阖着门的办公室走。
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是紧张抵不过想念。她轻轻推开门,见座椅上的人时,心如同触电般,瞬间感到异常满足。
那个人还是那样英俊逼人,冷俊不禁,让人一眼沉迷。只是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即使睡着了也异常冷冽疏远,让她渴望接近又忌惮远离。
司承硕像是感应到什么,蓦地睁开眼。见一旁坐着的人时,脸色有些不佳:“你怎么在这里?”
“下午阿姨煲了汤,我顺道带过来看你。见你在休息,就没叫醒你。”
司承硕看了眼桌子上的保温盒:“知道了,早点回去吧。”
程沁犹豫片刻,站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汤:“先喝点吧,阿姨熬了很久。”
司承硕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走吧,以后别到这里来了。”说完人进了卫生间。
程沁压下心中的涩意,脱口而出:“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为什么你对我还是这么冷淡。”
司承硕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男女朋友,整的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开口:“为什么你不明白吗?只要我没承认,你就不是。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他抬眼,风轻云淡,“我们不合适。”
他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因为不爱才如此不留余地吗?
程沁凝滞在原地,双手骤然握紧,拼命克制隐忍,害怕自己失控,变成一副更令人厌恶的模样。
待气息平稳,她缓慢地开口:“司承硕,以后你会知道,我才是你最合适的选择。”
人走后,他点了一根烟,有些心烦意乱的抽着,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燃了一半的烟火,被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拿起外套,出了公司。
说实话两月个没联系,他不确定这段关系还能维持多久,他却从没想过要放弃,合适与不合适,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他有思考判断能力,能把握好分寸。
晚上十点,街道上空旷寂静,黑色路虎一路行驶至东城,胡同巷子里,司承硕站在门口敲门。
顾栖洗完澡出来见沙发上的手机振动,接着外面大门传来一阵响声。她看了眼手机,联想到此时站在门口的人。
几分钟后手机还在震动声。
顾栖放下毛巾,套了件外套,出去开门。
就在司承硕以为里面的人不会开门时,门倏地打开了。
顾栖站在门框内,静静地看着他:“这么晚了,有事吗?”
司承硕上前一步,一脚跨进门内,身体挨着她:“有事。”
顾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结果被司承硕抓住手腕,带到了怀里。
“你干什么?”她针扎着想推开,奈何他力气太大,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挪动半分。顾栖无端怒火,一口咬在他手臂上,下了狠力。
司承硕龇牙,脸上露了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属狗的?”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到底有什么事。”顾栖沉声,语气不耐。
“都过这么长时间了,气也该消了。”司承硕垂头,闻了闻她身上的清香,唇瓣覆上她的,轻轻吮吸了两下,有些沉醉。“我想你了。”低低的嗓音,夹了丝疲倦的沙哑,带了些孩子气的依恋和执着。
顾栖原本要将人推开的手,僵在身侧两旁,她无声吁了一口气,沉默。
她还是了解他的,从刚才见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压情绪,无端让人于心不忍。明明知道他并不脆弱,却依旧横不下心。
“出什么事了?”她问。
回应她的是他更加缱绻缠绵的索吻,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司承硕吻得认真专注,第一次这样耐心十足,顾栖被他攥的浑身热燥燥的,唇瓣上的厮磨,抓心挠肺。
司承硕因为连续几天熬夜的缘故,眼前忽地划过一道模糊的暗光,修长高挺的身影一晃,脸滑落至顾栖肩颈处,一动不动。
顾栖霎时感觉不对劲,晃了晃面前的人:“司承硕?”
没人应声。
良久传来他低沉轻缓的呼吸声:“我靠一会。”
最后顾栖将人扶进卧室,那人倒头躺在床上,没了动静,只剩下绵长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