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隆家大业大,为了防止盗贼扒手,平日里都会安排下人们值夜巡院,恰巧今天白天忙活了一天,赵夫人便让所有家丁仆人早些休息,毕竟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大火迅速在房屋中弥漫开来。
大喜之日的前夜竟是如此荒谬无稽的飞来横祸。赵秀儿没有化好的妆容,面带深情笑容,随着腰间那块“白凤驾祥云”的玉佩一起在这熊熊大火中灰飞湮灭、玉石俱焚,留下的只是一具焦裂干瘪的尸体,赵府一家四口,全部葬身火海。
过了许久,已是五更天,本是明朗星空,却忽变昏黑,天空中骤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春季下这么大的雨实在不寻常,仿佛老天爷都为他们不公,不过,这雨来的太不及时了,黄豆大的雨点浇灭了赵府院中大火,房屋已被烧成了残骸。
齐轩正沉浸在美梦之中,他梦见了赵秀儿穿着华丽的绣花红袍,头戴金钗凤冠,披着红盖头正要跟自己拜堂成亲,他慢慢撩起红纱,却见赵秀儿那满是深情笑容的脸庞犹如灰色的花瓣,随即一点一点地裂开。
“轰隆隆。”
一声巨大的雷响惊醒了齐轩,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匆忙起身,便跑出了门。
齐母这时也已醒来,看到儿子不顾大雨地往外跑,连忙喊道:“轩儿,轩儿,你要去哪里啊?”
“去秀儿家。”齐轩回了一句,已跑出了数十丈。
赵府的家丁仆人们已经发现家中失火,站在雨中,看着赵夫妇,赵秀儿还有萍儿的尸体纷纷痛哭流涕。
等齐轩跑到赵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的衣裳鞋子早已湿透,泥巴污水溅得浑身都是,显得狼狈不堪。
见到眼前这一幕,齐轩犹如遭到雷劈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齐轩已然悲痛欲绝,仰天痛苦。
“贼老天、恶老天、毒老天...你为什么如此作弄我!”
“轰隆隆...”又是一声惊雷。
齐轩先是一愣:“恶毒老天爷,无情无义玉帝老儿,你有种来劈死我啊!你要了我父亲性命不说,现在又来取我妻子性命,你快劈死我吧!你劈死了我,老子先来个大闹地府,然后再上去捅了你的凌霄宝殿。”
“轰隆,轰隆...”雷声不断,好似老天爷嘲弄道:“小子?让你死?不如让你活着受罪来的痛快!”
被群雷这么一激,齐轩更是狂嗥不止,仰头对着天空痛骂。
雷声更加猛烈,雨速更加急遽,在这狂风暴雨中他的叫喊声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脸上的泪水很快被雨水冲散淹没,显得那么渺不足道。
骂着骂着,他的双眼开始变得暗淡无神,脸上却张扬出了疯子般的邪笑,讥讽道:“你是老天爷,你最厉害,你最大,可你偏偏不敢取我齐轩性命。咦?你敢吗?”
“哈哈哈,你不敢,你不是老天爷,你是孙子,你不敢要我齐轩的性命,哈哈哈,你快来弄死我啊!”
...
骂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来,又换作一副哀怨悲伤的神情,低声哀哭道:“老天爷,我斗不过你,我认输了,我认输了,你为何不能早点降雨,偏偏等火烧完了再降,呜呜呜呜...”整张脸哭得不堪入目,五官恨不得扭在一起。
齐轩先是狂吼怒骂,然后是白痴傻笑般的嘲讽,而后又是悲伤沮丧的哀嚎。
他把自己心中的悲愤和怨怒都抛给了老天爷。
好大一会儿功夫,神态举止变换了三次。
赵府的家丁仆人们看在眼里,都被吓得僵住了,均想:“齐进士怕是疯了吧?”心中又是怜悯,又是惋惜。
忽然,他停止了喊叫哭骂,在大雨中抱起了赵秀儿干瘪的尸体,呆呆地看着烧得焦头烂额的脸庞,好似看到了她对自己微笑,不禁又哭了出来。
他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惨绝人寰的噩梦,他想要醒来,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可无情的雨水怕打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提醒他,这就是真的。
黄昏时,雨终于停了,他的泪水已经流干,声音已经发哑,目光呆滞、嘴唇泛白,面如死灰,活像一副病死鬼模样。西方的夕阳红霞映在了他的身上,却丝毫不显美观,反是更为凄凉。
官府这时已经派人来查案验尸,家中没有财物丢失,尸体不是被器物所伤,没有伤口和於肿,所以定案为失火身亡。
“齐进士?齐进士?”一位县衙主薄对着齐轩喊道。
主簿见他一直抱着赵秀儿的尸体不动,便再次说道:“节哀啊,齐进士,天祸无情,您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坐着吧!咱们县的县丞马上就退休了,朝廷已经命您这几日上任,您好做些准备。”
齐轩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主簿一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甚是可怕。主簿没敢再多问,嘴里嘟囔着:“这,这,这怎么跟上头交代呢?”便扭头离去了。
今日下的倾盆大雨,龙烨楠心想这婚定是结不成了,雨一停他先是去了趟齐轩家中,得知齐轩在赵府便匆忙赶来,看到这一幕悲剧,心中也十分难受,不住地唉声叹气,眼见齐轩在这里呆坐了半天,面黄无神,身子怕也支撑不住了,便上前喊了他两声:“轩儿,轩儿。”
齐轩慢慢扭过头,小声嘶哑的答道:“义父。”
“走吧,轩儿,跟我回去,身子要紧啊!”龙烨楠安慰道。
再怎么伤心人都已经死了,义父的话他还是听的,齐轩移开了赵秀儿的尸体,刚想起身,双腿早已经发麻,失去了知觉,便又向后蹲坐了下去,龙烨楠见状,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搀扶着,刚出门口齐轩就晕了过去。
他在大雨中淋了这么久,严重风寒,在家休养了十余日体力渐渐恢复,精神也回复了正常,没再像那日大雨中发疯一般。
这日,龙烨楠又来家中看望齐轩。
“轩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龙烨楠拍了拍齐轩肩膀说道。
齐轩还是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我,我,我不知道。”
赵府出事后齐轩一直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心中有许多疑点,为何秀儿跟萍儿会在他父亲卧房?萍儿是赵府下人,何为坐在正门方桌左首椅子上?左首为尊,是主席位子,她是万万不会自己坐上去的,就算失火,他们应该可以察觉,也不至于活活烧死在房中,此事绝对是人为的,不过府上没有任何财物丢失,那凶手是为何?难道赵庆隆有江湖仇家?不对,不可能!他是个圆滑老练的商人,恨不得多巴结几个朋友,不是仇杀...
齐轩将自己想的这些都告诉了义父。
在经过一番细谈思索后,二人都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但毫无头绪。
二人陷入了沉默,呆坐了半天。
龙烨楠忽然开口安慰道:“行了,轩儿,这件事的原委难以捉摸,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先把你身子养好,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出城办事,帮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忙,不能常来看你,你多多保重,不要为此事烦忧了。”
赵府祸事后,赵家财产便有赵庆隆亲属接手了。
这婚没有结成,龙烨楠便派人把送给赵府的聘礼拉回了帮派中,这次看望齐轩留了些银两给他们母女俩儿,龙烨楠知道送他们钱财,他们定会推辞,便把钱袋放在了门口的石头上,出门远远的离开后便喊道:“门外石上的小包裹,是义父给你留的。”
齐轩来到门口,打开了钱袋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突如其来的噩耗使齐轩的情绪异常低落,他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高中进士,然后在仕途混个功名,跟赵秀儿生一大堆孩子,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过日子,二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马上就能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喜结连理,共伴余生,却料想不到现在已是阴阳两相隔。
轻生的念头一度在他脑海中浮起,不过一想到两鬓发白的母亲,自己还未尽孝报答却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离她而去也实在不舍。
风寒好了后,齐轩便整日借酒浇愁,烂醉如泥,有时候在外面喝酒,连家都不回,城中的大小酒馆都快被他逛遍了,喝醉了酒便大哭大闹,好几次都被酒馆老板赶了出来,经常醉酒之后就睡在大街上,衣服破烂不堪,样子蓬头垢面,倒像是个疯子乞丐一般。
城中的平民百姓对他也是议论纷纷,传言说:“前些日子咱们长安刚中进士的那位年轻小伙子,因为未婚妻家中失火被烧死了,他就伤心的疯了,真是可惜了。”就连县衙也以齐轩发疯为由撤去了他的县丞职位。
齐母见儿子整日闷闷不乐,酩酊大醉,自己也是食无味寝不安,心中好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