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笳
三维的人类进入高维会发生什么？在《星际穿越》中，进入五维空间的宇航员库珀可以看到任意一个时间点上发生的事件。在《三体III：死神永生》中，进入四维“气泡”的“蓝色空间号”船员，可以同时看见物体的外观和内部结构。这些脑洞大开的想象都带给我们无比美妙的体验。然而，在《中的物理学》中，理论物理学家李淼却告诉我们，在四维空间中，氢原子的束缚态不可能存在，因此原子和分子也不可能存在，这意味着三维的人进入四维空间的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我在读到这个结论的时候，一方面发自内心叹服，另一方面也不禁感到疑惑。正如刘慈欣所说，科幻作家们想要在某个学科领域中假装很专业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这种“专业”只是对一般读者而言，在真正的专业人士面前则难免显得“很傻很天真”。反过来，如果科幻作家都像专业学者这样较真，岂不是许多故事都讲不下去了？科学的严谨与科幻的脑洞之间，是否有可能取一个平衡，还是注定顾此失彼？
在《时间深渊》中，作者付强身为资深理科宅，野心勃勃地对这个难题发起全方位多角度的挑战，力图以最严谨的方式去讲述一个最疯狂的故事。小说中，十二位各怀异能的船员踏上宇宙飞船“深渊号”。旅途中，各种匪夷所思的时空异象纷纷出现在飞船上，船员亦接二连三遭遇不测，幸存者必须想方设法解开谜题，找出凶手，同时保全自己，一起逃生。然而，解谜过程却比他们最初想象中要艰难千百倍。试想一下，如果飞船各个区域时间流速不同，那么该如何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如果凶手能够随意前往过去或未来，又如何能够预测他/她的行踪？如果人们可以看到来自平行宇宙的“鬼魂”，那么A宇宙中发生的事件又会如何影响B宇宙？如果船员中除了技术宅之外还有超能力者，那么“念动力”与科学之间的对战又将结果如何？如果各种物理定律都可以用作杀人道具，那么学识渊博的高智商侦探是否有能力勘破真相？如果时间与空间本是一张精心织就的蛛网，那么发生在其他时间节点、其他星球上的故事，又与“深渊号”船员们的命运之间有着怎样的羁绊？随着情节推进，旧的谜团解开，新的谜团不断出现。而每当看似山穷水尽之时，作者都会借主人公之口，给出深思熟虑的解释，令人一次次忍不住要喊：“什么鬼？！”又一次次惊呼：“什么？这样居然也能讲得通？！”
在阅读过程中，我会不时想起一些以烧脑而著称的科幻片，譬如《时空罪恶》（Los Cronocrímenes，2008）、《恐怖游轮》（Triangle，2009）、《源代码》（Source Code，2011）《彗星来的那一夜》（Coherence，2013）、《定时拍摄》（Time Lapse，2014）等等。如果说这些故事主要是在一种科幻设定（譬如时空穿梭或者平行宇宙）之上建立起复杂的叙事结构，那么《时间深渊》则在科幻设定层面加入更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创意。以故事中的“逆时区”为例，如果有一个时间流向与正常时空相反的空间，那么人类进入这样的空间会发生什么？仅仅是时光倒转、返老还童吗？在小说中，作者借笔下人物之口告诉我们，时间箭头反向会改变三条基本物理定律，分别是熵增加原理、CPT对称和扩散波。这意味着“逆时区”将会是一个物理定律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人在那里亦无法生存。我读到这个结论时，同样忍不住叹服，而更叹服的则是小说主人公在探明这一原理之后，如何巧妙地将“逆时区”当做一个机关道具反复利用，最终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却这些烧脑元素之外，《时间深渊》读起来其实很有日系轻小说的感觉，或者可以说很像一个游戏脚本。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经历与故事，同时也不乏各种“杀必死”（服务向）的宅元素。废柴与女神，大叔与萝莉，机枪与剑术，纯爱与羁绊，阴谋与拯救，虐心与黑暗。可以说一个宅男的全部幻想几乎都可以在里面找得到。这样的故事很适合雨夜里读，想象遥远时空里一些人物的离奇命运，想象在我们所熟悉的平凡世界之外，还有多少天马行空的可能性。这不正是科幻小说能够带给我们的最美妙的体验之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