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欢到了门前,正考虑怎么进这道门,组织自己的语言。易欢举在半空中的手,刚要敲在门上,房内传出:“给我打!”,是卫小娘的声音。也不知道挨打的人是谁,不管打谁,打人就是不对的,让易欢撞见了,她不能不管。
“啪”是皮鞭抽打的声音,管她那么多干什么,易欢一脚踹开门,只见正厅里,全是人,满满当当,一个挨一个的跪了一地。而卫小娘坐在正厅主位上,红色烫金的袍子,领口和袖口还趁着一圈狐狸毛,好生威风。
卫小娘脚前跪着的是李管家和厨房负责生火做饭的婢女小环,小环趴跪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打得破烂,血迹印了一身,触目惊心。
易欢是认得小环的,平日里易欢总是去厨房找吃的,别的下人都知道卫小娘不得意易欢,怕得罪人,都是明哲保身,不怎么搭理易欢,而小环总是帮偷偷帮易欢,告诉她哪个锅里,哪个笼屉里装有好吃的。易欢吃的,自然都是卫小娘吩咐下人,专门给她和易清准备的补品和点心。
卫小娘见踹开门,站在门口的易欢,端起手边的茶,淡定的吹了吹,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易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也不清楚卫小娘这是在唱哪出,易欢在人群中扫视着,寻找莲香的身影,她跪在第二排的角落,看上去没受什么伤,易欢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愣着做什么?”卫小娘呵斥身旁的家丁,他手里拿着一截短鞭,高高举起,朝小环身上挥去。小环已经被打得头脑发蒙,脸上是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声音沙哑地求饶着。
“住手!这是在干什么!赶紧住手!”易欢从一地跪着的下人中间,左躲右躲的找下脚的地方,挪到卫小娘身前,可是家丁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鞭子还是落下,抽在伤痕累累的小环身上。
“我叫你住手!”易欢推开家丁,用身子挡住小环。
卫小娘摆摆手,家丁才退下。
“欢儿不是去花游会了吗?怎么不到半天就回了。”卫小娘言语里是关心,其实是在说易欢回来早了碍事,不好好在外面玩,回来干什么。
“只怕我不回来,就没人知道你关起门来欺负个丫鬟。”易欢才愿意配合着卫小娘说那些虚言假语的场面话。
“欢儿只怕是误会了,家里遭了内贼,这账目对不上,而且还少了一张卖身契。正在盘查。”卫小娘才不跟易欢正面对战,毕竟她是姨娘,做长辈的,传出去,怎么说都是不好听的。
以前卫小娘在家里,只能管束下人们,操持家务,但是家里的账目一律归李管家掌管,易天行每月也就是看上一眼,再无其他。不能管束家里账本的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易天行养在家里的另一个管家,没有任何财政大权,遇到花钱的地方,也要上报给管家,需要管家批准,才能领到银子。
昨天从温家家宴上其他主母的行为和言语中,无一不在刺激着她的出身背景,还有她在易家的地位。一直想要成为易家主母的她,深受刺激。心里这根刺,关上门来,自己也就得过且过了,可是晾出去,被人说三道四,这刺就太过扎心了。
往日里她要护着她的名声,维护在易天行心里顾家温婉的形象,行事处处小心谨慎,就算易老爷将先夫人的画像挂在正厅,还是挂在书房,每日思念,她也不曾表现出半分吃醋的样子。她指望着有朝一日被易天行扶为正室,成为真正的当家主母。
昨夜回来,她借着府里丢了一个卖身契的理由,跟易天行说:“老爷毕竟要掌管易家药铺,精力有限,家里钱财账目交给李管家一个外人,总归是让人不放心。”
易天行怎么会不知道卫小娘这些年的心思:“那怎么办?交给你吗?”
“这怎么行呢!妾身地位低微,怎么能当此重任。”卫小娘推脱着,谦卑的窝在易天行怀里,撒着娇。
“有何不可?”易天行自知这么多年,卫小娘跟着自己,无怨无悔的打理易府上下,辛苦她,也委屈她了,不过是府上的财政权,都是一家人,交给她也没什么。
“难以服众啊,老爷。这可使不得。大户人家都是主母坐镇,才能有此权利的。”卫小娘拿话点着易天行。岂料,易天行一伸胳膊,将身上的卫小娘挪了下去,卫小娘只得站起身来。
“你想说什么?”
“老爷~”卫小娘又贴身过去,易天行推开:“主母这事,不要再提,明日你去找李管家要账本吧。”
“老爷,难道您就让易家一直没有女主人下去吗?”
这话,真真的刺激到易天行的软肋上,他敲了下桌子,腾地站身:“易家女主人,永远都是清欢!此事休得再提。”易老爷愤怒拂袖,房门被灵气冲开,“哐!”地砸在门框上,易老爷迎着月光,走出卫小娘的房间。
卫小娘站在屋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得到了家里的财政权,以后在府里,涉及钱财的事物,都归她掌管,再没有什么能牵制她了。可她终究还是个姨娘,一个妾室。而易天行的态度,很明显是在告诉她,这辈子都不要想着成为易家的主母,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主母这个位置不可能。
可笑她卫小娘陪伴了易天行十年,整整十年,却比不了安清欢(易欢她娘)陪易天行那五年。在易天行心里,他最爱的女子,从来都只有一人。当年若不是皇上亲自下旨,为她和易天行指婚,恐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嫁给易天行的那天。
而她好不容易生的孩子,易清,易老爷给的名字都与安清欢有关。易清与易欢,连起来不就是清欢。只是安清欢先生了易欢,还是她提议,将自己名字与易天行的名字放在一起,取了欢字,希望孩子一生快乐。轮到卫小娘的孩子,就别无选择的只能延用清欢里的清字,这个字,听着就清清淡淡,孤凉之感,有哪个娘亲愿意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名字里带别的女人的名字?
卫小娘心中愤恨难当,但是她只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