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小屋,门向北开,西半部种满葡萄,植株很矮,像辣椒秧,成行成列,非常整齐。我坐在南墙边凳子上,看着这些奇怪的葡萄秧,叶子快落光了,密集的紫串均匀挂满秧枝,每一粒都已熟透,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母亲和克用出去后,我找了剪刀和塑料袋准备收割,先从最外边的一行开始。我的行动未获母亲授权,所以不敢清秧,捡着特别密实的地方,每棵剪下两串,相当于间果通风了,到时母亲责怪下来也有话说。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矮小、却挂这么多果的葡萄品种,虽然都是赤霞珠那样的小串,但每棵秧子上差不多挂了二十串,而且串串粒大饱满。
北面的几列更是夸张,一片叶子没有,全是果子,里三层外三层把整颗秧苗围得严严实实,最外层稍微松散一些,但是非常整齐,似乎由精巧的工匠修剪过,像女人的秀发从头顶倾泻而下。仔细看上去,又不像葡萄,而像抱团相拥的桑葚,大粒含着小粒。我忍不住摘了一粒放在嘴里,味道很特殊,不甜,像干嚼湿面条。不管是葡萄还是桑葚,颜色越深越好吃,我看见挨着西墙跟有一棵很好,是这里面最理想的。看见它的时候感觉脚下都空了,好像我刚刚把它们连根收割了,只剩下它和左右两棵。
我觉得这么吃不过瘾,还容易被进门的人看见,于是我进去,侧身躺在西墙跟,嘴巴正好够着那棵最好的秧苗。这时果实的形状发生变化,外面一层如女人秀发的果子,看上去像圆圆的台灯罩,黑色发丝变成白色流苏,同样柔软细滑。我闭上眼轻柔抚弄,将其想象成少女的肌肤,眼前出现清凉少女在布艺沙发上的写真画面,经不住张开嘴品尝起那些流苏。可惜,几帧画面过后,眼前的幻境消失了,我再想怎么唤起也无济于事。
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帝王将相似乎都喜欢以上势下,眺望寥廓海天,祭奠、会盟、议事,也要选择泰山之巅或者东海之滨。海边崖石上,年轻的汉武帝背向大海,面对另一位年轻有为的皇帝A,两人衣襟带风,谁也不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形势足以说明一切。汉武帝虽然威武,但他是单刀赴会,佩剑早已被A的侍卫解除,在这场帝王之争中,他完全处于下风。其实从站位即可明见,A居高临下,面向苍茫大海,大有君临天下、我主沉浮的恢宏气势,汉武帝处于低位,有屈尊降贵、奉人为贤的觐见之意。两人谈判破裂,汉武帝不肯接受A提出的罢兵条件,依当前情势,A随时可将汉武帝处死。
A的脚步动了,缓缓逼近汉武帝,少年老成、不怒自威、气势凌人,不愧为一方霸主。他要亲自动手吗?他器宇不凡,身材健硕,但手中、腰间并没有宝剑。他凝视着汉武帝,一步步逼近,距离两步远处站定。他蔑视地提了提嘴角,不屑于用如此手法杀了汉武帝,他有的是谋略和实力,要在战场上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仍然一句话没有,他放弃除掉政敌的最佳时机,傲然转身离开。
两人的距离一步步拉开,汉武帝面无表情,眼含杀机。他的上衣下摆随风展动,露出一截竹片头,用丝绸包裹,本是很不容易发现的。汉武帝手一扬,抽出竹片,扔向身后的大海。大海上停着他的白帆御船,船前不远处的礁石上站着一位白衣剑客,手中的长剑早已出鞘,两只眼睛鹰一般的盯着崖石上一举一动。
白衣人长剑挥动,把飞来的竹片斜斜地削掉一角,剑身随之将其慢动作弹回崖石。汉武帝的手没动地方,头也没回,抓住飞回的竹片尾端,突然起身,快步跟上A,将竹片尖端刺入他的后心。汉武帝未做片刻停留,抽出血淋淋的竹片,飞身跃上A侍卫的大红马,夺路而逃。
事出突然,A的卫队和大将军B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手,短暂的惊讶与停顿后,B气炸肝肺,翻身上马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崖石,进入原野,继而来到茫茫无际的深绿色麦地。小麦刚开始抽穗,长势正旺,泛着油光,再过一个多月,这里就是天下粮仓。
两匹马在田间小道上奔驰,我看着着急,弄不清B为什么不使用弓箭。我的想法刚冒出来,B在走兽壶中抽弓搭箭,躺倒在马背上,脚蹬弓背,手拉弓弦,朝汉武帝后背射出去。也许是汉武帝事先已有防范,也许是太过颠簸,前两箭擦身而过,全部射空。第三箭射中后背,但是伤得很浅,箭身摇摇欲坠,第四箭稍微深点,但也无法危及性命。汉武帝在马上坚持了一会儿,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还是学公子小白,滚鞍落马,摔入麦田中。
B马速过快,一时停不下来,超过一段路程才圈马回身,寻找汉武帝落马之处。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河南是小麦主产区,得河南者得天下,汉武帝故意在此处落马,定会爬到麦地里让我寻他不得。他顺势休养生息、网络人心,将河南置于他的掌控之下,那时羽翼丰满,就危险了,再想胜他难上加难。
B骑着马追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寻找到汉武帝,汉武帝是生是死、命运如何,成了梦乡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