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炕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江湖术士。他身穿道袍,坐在圆桌旁,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小型打印机,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在此之前,他已做过业务介绍,他不是一位传统的算命先生,而是融合了最新的科学技术。按他的说法,科技发展水平也是冥冥中的力量所推动,这个行业不但不能排除现代科技、在人们面前故显神秘古老,反而要顺势而为。宇宙玄机包藏于万事万物,新出现的事物恰巧揭示人类最新的命运,个体的前途宿命就隐藏在意念魂魄所及的每件物品里。
他向我们展示了打印机,里面的墨盒只有一种颜色——黑色,但是在计算机里输入客户的问题后,自动生成的答案会打印出彩色效果。其中原因甚是玄妙,他的电脑系统乃神意所授,墨盒里的黑色本就是三原色混合。人类浩如烟海,命运各有不同,神意通过色彩分解和重新组合揭示众生走向。世界上有多少个人,墨盒就能打印出多少种色彩。
人无法揭示世界的真相,看不清自己的命运,就像我们看见墨盒只有一种黑色,无非是被表象所蒙蔽。墨盒代表了混沌未开之际的黑暗,肉眼凡胎又岂能把它看穿,其间蕴藏的巨大生命能量,只有神意才能呈现。现在苍天有眼,只要两块钱就可以帮人拨开云雾,一窥天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差点就相信了他的鬼扯。他的套路无非是先每人要两块钱,打印出一些含糊其辞、高深莫测的结论,再根据客户的问题循循善诱、步步深入,套取更多的钱财。我故意装作不明白,引导他把话重新说一遍,特别是收费标准,同时摸索着手机,想把它录下来。可惜手机没装在兜里,明目张胆地去找他又会有所警惕,只能接受无法固定证据的现实。
“这样吧,咱们签份算命合同,既然是交易就得遵循交易规则,你要是算得不准我也好找你。”我觉得好歹留下他的身份信息和算命记录,到时候交到派出所,扳不倒他也让他多一条涉案记录。
术士当然不能同意,我怕他说出难听的话,让迷信的母亲视为心病,当机立断从做饭屋抄来菜刀,比比划划将其赶走。仓皇中,他提了打印机,忘了电脑。我想这下更有法治他了,电脑就是罪证。我拎起来四处找地方藏,防止他二次回来抢走。找来找去,我把它藏在克贤外间屋锅台前的棒秸里,即将要烧的柴火,但愿他不会想到这里。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术士只找了个女人同他一起回来要电脑,被我狂挥了几把菜刀吓跑了。
时间回到20世纪30年代,我的办公室设在西屋,桌上有部那个时代少有的固定电话机,用于联系内务。
一名军官进了王家大院,带来一张行军图让我交给大哥。我站在外间屋门口,不免心潮澎湃,军官的到来和目的我已提前在电话中得知,现在越想越像有意试探。大哥就在里间屋,军官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这么机密的文件既然有人专程送来,为什么打个电话多让一个人知道?
我仰望天空,似乎能感受到军官的眼睛在背后灼灼放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不管这个情报是真是假、多么重要,我也不能自动上钩,这么快暴露自己。毕竟在这个位置上,我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做很多事情,地下工作大有可为,无须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眼光低垂会牵动眼角肌肉,这种小计俩瞒不过经验丰富的老狐狸,所以我眼睛始终看着正上方,并把右手中的图正面扣向腹部。不仅我看不见,隐藏在院中或者更远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用望眼镜看到。我就是要让老狐狸放心,我既非内奸,又绝对称职。
大哥找到抽屉钥匙了,我将文件转交给他,看着他锁进里间屋电视桌的抽屉里。
老狐狸坐在外间屋的凳子上,似乎很满意,指着西屋说:“这是你们这里唯一一部电话吧?”
“是的,”我答道,又指了指接山墙上粗重卷曲如热得快铜管的电话线,“这就是电话走的线,可见的外线全部在室内,很难被破坏。”这里的“破坏”包括监听。
这时,同事齐治慢拉着行李箱进了屋,在我和军官面前走过,又交给大哥一份文件,并决定中午在此用餐。
两位贵客临门,大哥自然亲自下厨,我打下手,负责准备食材和杯盘。厨房里的盘子不够,都被剩菜占用着,即使一点点也没舍得倒掉。我先清出一个豆芽盘,再清出一个芹菜盘,外间屋洋灰柜上还有个韭菜花盘,也让我拿到厨房倒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