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办公楼的门卫房是个紧临滨海大道的二层小楼,我住在二层露天阳台上,每晚听着潮声、数着星星睡觉。
这天公司在四楼开会,我拿着文件袋走进楼梯间。回形楼梯给我的感觉格外宽阔、豪华,厚重的红木扶手上雕刻着看不懂的花纹,对于我们的公司级别而言绝对是超配。如果是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这样的建筑一定会被认为僭越礼法。
走上去才知道楼梯转弯处是断的,两截楼梯根本没有连在一块,而且断的方式五花八门,需要我用尽各种技巧费力攀上去。本来我想退回去从另外一个楼梯间上楼,但是看见主任在四层会议室门外焦急地扶着栏杆等着我,又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事。天梯石栈方钩连,猿猱欲度愁攀援,楼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现在理解了李白用词之夸张并不为过,当你想过过不去的时候,那感觉是难以用绝望表达的。这就跟我们经常听别人说“这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客观上可能达不到那个程度,但主观上的灰心丧气每次都是极致的。
我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才爬上去,有好几次我都感觉上不去下不来,尤其是整段楼梯缺失上面顶着一堵墙时。开完会出来后,别人都是从这个楼梯间下去的,我仔细看了下,楼梯竟然在短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但当我真正往下走时,又出现新状况,台阶长度变了,有的三个一阶,有个两个一阶。我的眼睛紧紧盯着脚下,适应着不断变换节奏的新楼梯,等到最后一段时,干脆也不费那个劲,直接跳了下去。
我的办公室在一层,从外面看有点像大学图书馆,墙上爬满爬山虎,一个个小窗格透出明亮的灯光。三、四个人一间办公室,办公桌是教室课桌的形状和摆法,同事董雨叚和张瑜坐在门口。从她们口中得知,木哥受伤住进了海港医院,别人都已探望过,只有我开会回来的晚还没有去。
我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医生和护士在医院大厅中摆了一排长桌,上面堆满医疗器材和药品,地上和推车里放了一箱箱的输液瓶。大厅西侧和楼道里挤挤压压地铺满病床,长排桌后面也铺了几张,医护人员各负其责,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她们告诉我,医院已经人满为患,连诊室都变成病房,她们只能搬到大厅诊疗。为了维持秩序,减轻流动人员压力,现在所有家属和探望人员都不让进,我是不可能知道同事住哪的。
眼见拥挤,医生又拒之门外,按说应该理解医院的难处,乖乖地退出去。但是木哥并非一般同事,他于我亦师亦友、裨益良多,而且我们俩的工作内容是串着的,他因为受伤没有做完的工作必须由我接手,别人顶不上。探病的虚礼可以免,但工作的流畅性不能断。我自诩将生命和热情全部投入公司,岂能因噎废食,因此造成工作上的被动?
想来想去,我假意往外踱了两步赖着不走,眼睛扫向楼道,希望木哥这会儿正好出来透风。此时,大厅西侧病床区走出一个人,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克俭,你什么时候来的?”正是木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