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
不知您是否听过《乌苏里船歌》,当江平水阔的场景映入眼帘,水汽氤氲的江面就升腾缭绕起这首歌的旋律。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江。如果不是一眼能看到对岸,我一定以为到了碧蓝色的海湾。澄清的水面与绿意盎然的草地几乎持平,两者完美融合、交相辉映,并无任何裸露的泥土沙石。青草的芬芳裹着一层潮气钻入鼻孔,爽透五脏六腑每一个细胞。更多的水汽是北边水闸喷溅形成的。水闸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横跨大江两岸,像拉长版的四柱三间云辉玉宇牌楼。闸口上方写着几个红色大字,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但根据笔势应该就是“乌苏里江旅游区”。
导游带我们到浅水处,让我们涉水过河。这个提议够大胆、够刺激,人们的眼神很复杂,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疑问和不妨一试的勇气,但是看清涉水地点后,人们即刻松口气、恢复如常。这里更像一座荷花淀,水面上漂着荷叶和水草,与刚才所见宽阔的江面和磅礴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我“扑通”跳进去才发现并不能畅快游到对岸,刚下去时水很深,但马上就到了胸脯位置,而且水下铺着一条水泥板,像是沉下去的过河小道。双手划着水没走几步,水泥板路就浮上水面,送我们迈上浅滩,再也不需要涉水过河。
我后悔过江前没有拍照留念,手机就放在衣兜里,估计下水后弄湿了,现在也不敢掏出来使用。我遗憾地左顾右盼,浅滩景致别具一格,像极了刚下过雨的路面,不规则的洼坑溢满清水,给人错乱的画布感。再往前走,这些洼坑逐渐融入生态系统,里面长出参差不齐的茅草,每片草丛里几乎都能看见几只大白鹅。
浅滩西北方向有堵立起的沙雕墙,表面凹凸不平,看不好是人工的还是自然的。墙上开了很多洞,洞里垫着茅草,有些卧着大白鹅,给人的感觉在孵卵。沙雕墙后面有间土墙小屋,顶上盖着茅草,拿不准是否住着人。浅滩为长条状,向南北方向延伸开去,与天际相接处,沙滩不再那么黄,天空也不再那么蓝,似乎又混沌在一起了。大白鹅生长区域却没有那么长远,只在附近的草窠和洞窟里寻得到踪影。我想草窠里一定有不少新鲜的鹅蛋,没准碰上好运气还能捡到几颗热乎乎的刚下的蛋。
“鹅蛋一定是这里的旅游特色产品,散养、浅滩、江水、野草……生态概念举之不尽。”我边走边说。
上河坡时,我发现小土道上埋着不少鹅蛋,只露出很小的面积,被路人越踩越实,却也踩不坏。我低下头用手扒拉几下周围的浮土,待确信无疑后,说:“看见没,这就是鹅蛋。”
“这个可不能动!”导游及时提醒道。
“不动,我就是让他们看看,我们村高台的断壁上就有……”我想了想,纠正道:“曾经就有。”因为我想起还是很小的时候在那玩发现的,现在恐怕已被人破坏了。
这个时候,我看见有个穿卡其色风衣的人迎风站在坡上,身材修长,风度翩翩。我心里一阵失落,同样是男人,我怎么就出不来这股劲呢?离近了看清他的容貌,我的嫉妒心立刻变成同情心,世上竟有这等丑陋的人,他怎么好意思站得那么自信呢?我进而想到,土黄色就土黄色呗,说什么卡其色,让人以为多高档似的。之后我做了一番美与丑的辩证思考,由于过于深刻,正反两面循环繁复,不是一般清醒人能想到的,所以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父亲、大哥和我在西屋收拾东西,屋子东北角的地下传来不同寻常的异响。
起初我听着像女人的呻吟声,后来又像不知名的鬼怪或者生物撕心裂肺尖叫声,可能是因为隔着厚厚的土层,传到我们耳中后尖锐程度顿挫了许多。我惊恐地盯着椅子腿边的地面,悄悄绰起协助称称的大棍子,壮着胆喊道:“叫唤什么,在里面偷偷摸摸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出来,冲我来,打过我、吓住我都算你赢!”说完,我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瞪着那里,嘴里发出“啊啊”的示威声,努力做出最吓人的样子。
我想过,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样子,更不清楚哪会出来,冷不丁出现肯定吓我一跳。我不如摆好架势,万一也能把它吓一跳,就为我的棍子争取了反应时间。我喊完话,那个声音停止了,突然的寂静让我以为真的吓住了它。
但马上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紧接着盯住装糠麻袋旁边的一垄土。我转了几个念头,这垄土是刚才就有的吗,是耗子倒出来的吗,还是刚刚被顶出地面的。眼光所及看不见洞,它是怎么不破坏砖的情况下被顶出来的,难道它拥有反自然的力量?我这么疑神疑鬼后,土堆看上去好像比刚才更大了,甚至我恍惚间看见了它在一点点长大。
恐惧骤然加深,预感渐渐不妙,胸膛开始发闷。突然“砰”的一声,好像从地下蹦出来一个灰蒙蒙的扁片影子,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团无色无味的气体,急速向我们袭来。根本来不躲闪,就像爆炸波,无形无影,瞬时贯穿我的身体。我觉得脑袋“嗡”了一下,好像有股奇异的力量攫取了我的思想,摄取了我的灵魂,从脑后飞向窗口。我身子一震,动弹不得,木雕泥塑般定住几秒。同时我感到,它也把父亲和大哥震得灵魂出窍,呆若木鸡。它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扁片子,可以随意变化大小。但它也很聪明,不肯多用一分力气,张开的网正好把我们三个一下子兜住。
我缓过神,回头看了看窗户,玻璃没有碎,凭它的本事穿窗而过想必不难,何况窗户上纸夹子有的是缝隙。这次我完败,它把我吓住了,毫无还手之力。我以前也遇见过几次魔鬼,要么跑,要么打,不管多害怕,多数时候还能周旋几个回合,这次却是被秒杀。我沮丧看看仍在发愣的父亲和大哥,问:“你们看清是什么了吗?”
“那你们看清是什么了吗?”王牧之仰着脸,问了同一个问题,这时我们已在里间屋的电视桌旁。
我苦闷地摇摇头,没想到大哥却语气轻松地说:“是墓鼠!”
起初我没听清,以为他说的木鼠或硕鼠,想来想去感觉至少应该是种有迷惑人本领的家伙。所以当王牧之再问墓鼠是什么时,我说:“可能是黄鼠狼。”
我想起刚才在西屋的情境了,父亲和大哥对我的问题摇头以对,说没看见有东西从地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