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下,我拿点东西。”
我走下小洼的杨树道,迈过长满杂草的旱沟,在舅舅家菜园的地头挖出来两条鱼。
“还活着,好几天了,差点忘了。”
“你把鱼埋在地里,平时也不过来盯着,就不怕让人偷了?”大哥皱着眉。
“谁能想到我会埋这里。”我得意地说。
“万一咱舅来锛草,给你锛烂了怎么办,你埋得深吗?”
我无语,大三岁就是不一样,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我下次一定埋深点,还得换个地方,这里不保险了。
“哥,咱们走快点,我怕鱼死了。”
杨树道向北拐,两边都是枣树,即使在白天也阴森可怖,何况今天是个阴天。
小道越往深处走越黑,直至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墨绿的树叶变成墨黑色。
这是一片恐怖的树林,就要走出树林的左侧倒数第二棵树上有个吊死鬼,我每次从这里走,它都试图吊死我。
因此我极不想接近那棵树,接近前能走多慢走多慢,能迈多轻迈多轻,怕的是惊动了它。到近前再突然启动、加速,跑得越快逃脱的机会就越大。
我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吊死鬼的事,反正他的行进节奏跟我是一样的,事实上走在恐怖的小道上,我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屏息静气,一点点向那棵树挨近。
天色全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靠多年经验猜测它的位置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想越过东边的旱沟,从小洼地里绕过去,可是夜色太沉了,眉毛下好像没有长着看东西的两个窟窿。
这一段的旱沟荆棘丛生,地上落满蒺藜,不等吊死鬼收拾我,我也得少一层皮,而且保不住弄出点响声。
那种地方又跑不起来,吊死鬼来了只能束手就擒,还要落个浑身刮伤、刺伤。
时间漫长,一点点挨着……
由于没长眼,我必须保守估计,不能挨得太近,寻思着抱着懵提前加速比较稳妥。
可能是手里的鱼不老实,惊动了那个可怕的家伙。
就在我刚起步加速时,吊死鬼从树枝上倒挂下来,伸出双手直掐我的脖子。
虽然看不见,但感觉上很分明。
一条比夜色还浓的鬼魅身影拦在我面前,马上就该撞上了,吓得我“啊啊”直叫。
如果有人看见,我的脸现在也一定变得狰狞恐怖。
我来不及多想,提起手中的鱼向黑影砸去,不知道砸中没有,第六感是砸中了,因为黑影蜷曲了一下身子。
我也没有减速,趁机闪身擦着它右边跑过去。
跑出树林,夜色恢复成普通的黑。
终于脱离险境,吊死鬼离不开树林,它在外面没有力量。
我平复了一下惊魂未定的心脏,大口喘着气回头看右手边第二课树所在位置。
有第一棵树挡着,里边什么都看不见,树林内外的光线就是差这么多。
“我的鱼没了……”
我才反应过来,藏了好几天的鱼让吊死鬼吃了。
我是一个文明的乡村小子,平时绝不说脏话。
父母教育我们严格,没有什么骂街的机会,但是只要有机会,我可是什么难听的大街都会骂。
现在就是机会。
我边骂边捡拾地上的砖头、土坷垃,照着黑暗中第二棵树的树冠扔去,边扔边说:“我让你吓我,我砸死你,有本事你出来跟我打。”
可能其中有一两颗打中了,因为我感觉有一棵树枝晃动得厉害,但是没有回音。
这么多次,我从来没听到过它说话,难道吊死鬼不会说话,还是吊死前是个哑巴?
但不管是啥,又不是我吊死的他,跟谁有仇找谁去,为什么总吓我?
我出了一会儿气,知道拿它没办法,就继续向北。
进村之前,我想到麦场边的沟里可能有埋伏,不得不提高警惕。
我家麦场正南边是个小高台,那里是我的灵魂栖息地,也是我的避难处。
我在那里能消除恐惧,解除烦恼,恢复体力,提高体能。
不管我遇到什么难处,只要我能想方设法到达灵魂栖息地,就受到了保护,任何伤害都不能加于我身。
就是这么个宝地,我用的次数并不算多,有时想不起来,有时离得太远。
今天正好到这,正好想起,不妨用一次。
哦,今天又变成这样!
栖息地上起了一米来高的方形壁垒,留着小门正好迈进。里面的空间差不多一平米见方,脚底下画着与正方形四边相切的圆圈,圆圈里画着一个大大的叉号,叉号的颜色从来没有注意过,因为到这来都是在黑天。
我站在壁垒里向外面张望,观察有没有对我不利的场景,这时我看见克贤。
“二哥,在里面好吧,这墙是我给你垒的,喜欢不?”
“我说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什么时候弄的?”
我心知肚明,以壁垒和下面符号的完美程度来看,根本没有可能是克贤弄的,他不是故意讨好我,就是跟我闹着玩儿。
而且这个地方的形状经常换,似乎随着我的意识变化,并非人为可办到。
“刚才弄的,今天我看场。”
“那你被子拿来了吗?”
“拿来了,你看在树上铺着呢。”
“你敢在树上睡?”
我看着我家麦场旁边的枣树,也就是紧挨着我的栖息地。
树上几根横着的枝杈上果然铺着克贤的铺盖,晚上睡觉树枝不往下沉吗?
我又想到吊死鬼,虽然这里不挨着树林,是棵孤树,但毕竟离这么近。
“地上睡不行,道边的沟里都是小树,往外弹射桃核,打在身上可疼了。”克贤说。
“等我运会儿气,教训它们一顿。咱们这儿天天有看场的,它们还敢这么放肆,不打它们一回不长记性。”我说。
“你看我在这攒了这么多砖头,正准备扔它们呢。刚才大哥说你马上就过来了,所以我想等着你一块打。”
克贤身边果然放着一大堆砖块,像个小坟头,看着瘆得慌。
我这才想起大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印象没有。老大就是老大,连吊死鬼都不敢劫他。
“好了,看我的。”
我感觉真气充盈,走到场边,面对攻击沟双掌齐出。
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我自己知道,攻击沟的植物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并没有被我的罡气击中。
预期中,这双掌至少能产生七八级风的效果,可事实上波澜不惊。
我有点灰心丧气,这身手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的真叫人捉摸不定,当着克贤的面多丢人。
“你把它们打得没劲了,我在你后面扔砖块。”
克贤站在“小坟头”后面,开始向我掌风所及之处扔砖块。
“有用。”我心想,否则沟里的植物不会干等着挨揍,肯定是我伤了它们,至少削弱了它们。
我精神大振,运足内力连续出掌。
远处没被击中的植物有桃核射过来,进一步证明我的想法没错。
因为距离太远,它们射过来的桃核没有杀伤力,大部分打不到我身上就落下了,个别打在身上的无异于隔靴搔痒,压根不疼。
我的掌风激怒了路边的柳树。
其实我是躲着它们的,特意从它们之间的缝隙击打后面沟里的小树,但是仍然扫着了它们。
倒霉的是它们离我家的场更近,攻击力更加强大。
我面前就有两棵柳树,它们甩动几根枝条向我狠劲抽来。
幸亏我眼疾脚快,有惊无险地躲过几鞭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打你们,我打的是你们身后的小矮子,就是没控制好边界。”我赶紧道歉。
此时不宜树敌太多,而且柳树一直给我印象不错,白天干活累了,我们经常在它的阴凉下休息。
啪啪——又两根柳枝扫来,贴着地回去了,我刚要生气回击,它们又不动了,真是怪脾气。
“再闹,明天锯了你。”
我试着用单掌在两树之间攻击,尽量远离柳树躯干。
尊重与威慑,不知道哪个起了作用,它们没有再发怒。
后面的小植物也被我和克贤轮番轰炸,再也没有吐出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