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王传友(实际已去世多年)把自己关在牲口棚里,不吃不喝不见人已经一整天。我在门口徘徊,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跟自己过不去,也找不到切入点劝解他,因为不管我说什么都得不到他的回应。
一个身材、长相十分普通、穿着也土里土气的中年妇女,挺着大肚子出现在过道里,向我打听这里是不是王传友家。经她诉说往事,我叔叔出门在外跟她交往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又负心薄幸甩掉她去了别处,她历尽磨难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的住址。我察言观色、将信将疑,替我叔叔套她的话,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家的种。我在外面跟他周旋,牲口棚里的叔叔毫无动静,让我一方面怀疑叔叔心虚在特意躲着她,一方面又觉得叔叔认定孩子不是他的,否则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在与孕妇较量过程中,我发现她言辞闪烁、眼神不定,一些关键时间点存在前后表述矛盾。我叔叔是个浪子,不良嗜好很多,跟他能走到一起的人难言良善。我怀疑她行为不检点,在发现自己怀孕后才想到要找个接盘侠,而不管他是否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因此我编了个谎话,说我叔叔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家里人谁也没见过他的踪迹。
劝走她后,我又重头到尾过了一遍这件事。婶子早已离家出走,叔叔带着克贤和奶奶过日子,不排除在外拈花惹草。现在克贤已经长大,克贤的儿子也已十来岁,叔叔很可能造了孽却没脸面对。不管怎么样,我们在外面的谈话他都能听见,何去何从须由他自己决定,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宜说三道四。
我进了叔叔的外间屋,想烧点水喝,拿了大水舀子趴在瓮沿上,结果里面只剩一瓮底的水。我把瓮放歪,拿舀子舀点水往四外泼洒,反复几次基本淘洗干净,再将脏水晃晃,一点点舀出来。我又拿把炊秫扫净余水,从水桶里舀点清水泼洒进去,再用炊秫扫净。反复两次算是完活。家里的瓮每次剩下瓮底时都要淘一次,叔叔现在遇见烦心事,我希望能为他做点事。放在西接山墙墙根的炉子快灭了,我又用夹子换了新煤球。这时我听见西屋有那名孕妇说话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看见克邦嫂子陪着那个“孕妇”站在当屋,母亲坐在炕边,身边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心里很大的不痛快,原来那个女人没有走,而是赖在这里生下了孩子,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和叔叔耗下去了。她正在向母亲和克邦嫂子诉说前些日子的遭遇,说得入情入理、声情并茂,成功博取她们的同情不算,还获得母亲的口头承诺要将孩子管到底。母亲还答应她回头跟我叔叔好好谈谈,反正克贤的母亲出走多年、生死不明,不如把她留下来。
我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心里却早打起小算盘。我现在压根不相信孩子是我叔叔的,一定会找个机会证明,而证明并不是难事,只要拽根婴儿的头发,就可以跟叔叔的DNA进行比对。到时候要是我叔叔的孩子也就罢了,否则我绝对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插上牲口棚的门栓,棚内立刻黑暗下来。我迫不及待向叔叔了解情况,并与小姨家的大表姐一起跟叔叔秘密商议对付那个女人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