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哥正在里间屋坐着说话,王牧之带着一个男孩进了屋。那个男孩高王牧之一头,身上的背心短裤花色简约、质地优良,长得很帅气。不过这小子撇着嘴、梗梗着脖子,一看就满肚子的坏水。
“王牧之在外边打我,你们管不管?”男孩说。
还没等我发话,大哥就抢过去,锤了男孩两拳,凶道:“你多高,他才多高,他敢打你?”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王牧之向来胆小,从不敢惹是生非,在外边只有挨欺负的份,还没听说过他欺负别人。男孩拉扯着他告他的状,他只是在旁边小声地说:“不是,不是,是他打我!”在自己家人面前还挺不起腰板、不敢大声说话,跟那个男孩的理直气壮形成鲜明对比。
家教严格的家庭,一味强调不许在外边惹事,孩子可能就要多受些委屈。
虽然是孩子之间的事,大人不便强出头,但是这等实力悬殊的阵仗难免让人动气。因此,大哥忍不住将气撒在男孩身上,想为王牧之争回一点尊严。不料,大哥教训男孩的动作正好被紧跟在后面赶来的男孩妈妈看在眼里。
这是个年轻的妈妈,穿着露腰的短衫和超短裤,长得十分带劲。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她不敢进里间屋,而是在做饭屋站住,对着我们理论起来。
“啊,有你们这样的吗?小孩打架,有你们什么事?你们说说也行,哪有动手打孩子的……”年轻妈妈口才很好,说起来没完,有些话在理,有些则是强词夺理。
“你们出去抱点棒秸!”大哥冲我点点头,又向听声赶到做饭屋的克贤点点头。
我走了出去找棒秸攒,克贤却往屋里抱棒苞。院里堆了一人多高的棒苞垛,从做饭屋延伸到外间屋再往南拐,像一条小山脉。我想难道是我听错了,大哥说的“抱棒苞”,而不是“抱棒秸”?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现在做饭感觉早了些。
“克贤,是说的抱这个吗?”我问。
“是,把她堵里面。”克贤压低了声音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似乎也悟过来,大哥这是嫌年轻妈妈唠叨,又怕跟她一般见识被人笑话,所以让我们用棒苞封住屋子截断她的退路,也掩盖了外面人的耳目。不用说,等我们抱满后,他肯定会收拾那个年轻妈妈。想到年轻妈妈的火辣身材和姣好长相,我邪恶地笑了。
棒苞经过雨淋后还没晒透,越往下越潮湿。我们想一次性抱很多就有点费劲,不过这也有好处,棒苞压得越实封得严实,年轻妈妈就越不容易逃脱。很快,做饭屋锅台前的棒苞堆成了小山,从外面再也看不见年轻妈妈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凑过去翘着脚往里间屋看,结果并没看见年轻妈妈。反倒是年轻妈妈的弟弟从外间屋进来,正要与大哥动手。
我们赶紧翻过去给大哥助阵。
东街一位备份极高的老人去世了,在大街上搭了灵棚,一个院的晚辈轮流陪灵。
老人还没有入殓,头朝北躺在草席架子上的被褥里。被褥都是白色的,脸部没盖着。我看着老人面生,认不出是谁。不过我常年不在家,有些人不认识也正常。
这次陪灵的方式很特别。老人头顶上方半躺着一个人,是罗锅子的儿子,王传文的父亲,叫磊子。按照辈分,我得管他叫磊子爷。他上身盖着另外一床普通的暗色花被,腿部露在外面,双脚紧紧夹着老人的脑袋。他的脚并不老实,时不时揉搓一下老人的脸颊,却从未离开过。
老人的儿子A与我坐在同一条板凳上,陪在灵床东侧,他坐前,我坐后。A我也不认识,他只管和磊子聊些殡葬的事。我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想多听点农村殡葬风俗习惯,以后写起小说来不至于太外行招人笑话。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过得快换了人,还是我开始就看错了,后来半躺在灵床上夹着老人脑袋的变成了我舅。这时老人的脸已经盖上,我舅的腿就盖在死者的白被子下。他的脚在被子里也偶尔动动,我相信与之前脸部揉搓的动作是一样的。
入殓时有两个年轻人想把老人掫起来,又是拉胳膊又是推肩膀的,显得异常费劲。老人身上没穿衣服,停放了几天后皮肤已经开始发糟,我生怕他们不小心把胳膊拽秃噜皮了。最后秃噜皮的事倒是没有发生,却不小心把老人掀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