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侵袭,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遥遥望去呼滦浑河如蓝色的蜿蜒的绸缎飘在洁白的被大雪覆盖的草原上,即便是在这等寒冷的天气下,呼滦浑河仍然没有结冰,依然流动着,反射着碧蓝的波光。
而一对五六个人的骑兵,正在沿河而上。
“奴隶,你叫什么名字。”檀石什翼骑在马上用大汉语问道。
被捆绑起来的少年一句话也不吭,他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肆!”旁边的骑兵对他这种无理的行为很是愤怒,就要拿起鞭子惩罚。
“丘赖微贺。”檀石什翼说道“算了。”
转而,檀石什翼又对少年说道:“既然没有名字,那我来起一个···嗯···就叫”
“我有名字。”少年打断了檀石什翼的话:“李飞瞳。”
“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哪。”檀石什翼轻笑道。
李飞瞳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是大汉的人,怎么变成奴隶的。”檀石什翼对他的来历饶有兴趣
李飞瞳什么都说不出口,燃烧的村庄,疯狂的人群,无穷的碎片在他脑海中肆虐,他想狠狠的打着自己的脑袋,但却于事无补。泪无声的再次从脸颊划过。
他失去了记忆,只有那些残存的碎片在印证着他的脆弱。每次想要探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痛苦与悲伤撕扯着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股哀伤的气氛,檀石什翼兴趣大减,也不再继续追问什么。
哭过之后的李飞瞳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他实在是太疲倦。之后他模模糊糊的醒来了四五次,大致感觉前行有三四天,不过李飞瞳倒是没有感觉饥饿。后来李飞瞳得知自己只睡了一天一夜,才意识到痛苦的心境会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李飞瞳渐渐清醒。
“好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檀石什翼对身后的骑兵说道。
带着黑色猛兽面具的丘赖微贺把李飞瞳从马上放下来。一道银芒掠过,李飞瞳身上的绳子被割断,只见丘赖微贺缓缓把刀收回腰间。
“奴隶,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否则估计连怎么死都不知道”丘赖微贺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之后丘赖微贺便不再管李飞瞳,而和其他骑兵开始搭帐篷。
李飞瞳看见了站在河水旁边的檀石什翼,少女牵着马。他第一次看到檀石什翼站在地上,看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檀石什翼个头却要高自己一个脑袋。要知道李飞瞳虽然十五六岁,虽不及七尺,但也有了五尺身高了,可见这异族王女身高了。
檀石什翼则站在呼滦浑河边,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她察觉到李飞瞳在注视着她,朝李飞瞳招招手,示意李飞瞳过来。
檀石什翼看着呼滦浑河说道“这条河名叫呼滦浑,意为天女之乳,相传在天地初开的时候,世界上只有孛尔翰草原,众神各自为战,寒冷与饥荒来到人间,查乌天女便用自己的**哺育万物生灵,而这**便化作呼滦浑。所以这条河又是我们鲜卑族的圣河,不论是有多寒冷或者有多炎热,这条河都静静的永恒的在流淌,不结冰也不干枯,甚至众神陨落,这条河却能依旧留存。”
“哪怕是最为强大的战神也抵抗不了死亡,但是安静的河水却可以。”
“河出额谷,白鹿在前。
霜不寒,火不燎。
日在先,鹞飞天。
天上月,鸭迎团。
穹窿四野,那达慕德。
查乌天女呦,哺我鲜卑。
大神孛尔翰呦,佑我平安。”
那是檀石什翼的歌声,这首歌是用鲜卑语所唱,清澈悠扬,虽然李飞瞳听不懂鲜卑语,但歌中哪充满着柔和的力量让他的恢复了些许力量,他不知道到是不是自己睡的太久了以至于感觉到身旁的呼滦浑河都在喜悦。
“这是天女之歌,好听么?”檀石什翼朝李飞瞳眨了眨眼睛,笑问道。
李飞瞳只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睛会说话,这漫天大雪中的一笑,摄人心魄。
“丘赖微贺是个好人,他是这几个人的队长,人很好,只是脾气有点暴。”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这段时间,很累吧。”檀石什翼的淡紫色头发在风中飘扬,淡淡的香气让李飞瞳有些迷幻。
“飞瞳?李飞瞳......”
李飞瞳惊醒,他有些惊讶自己怎么会走神,好像自己的心神都不由自主起来。
“这个名字不好听”檀石什翼说道:“我说过要给你起名字。”
檀石什翼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终究存着孩童心性。
“就叫你羽弗舟真!”檀石什翼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飞瞳:“有了我给你起的名字,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回到部落之后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李飞瞳面对檀石什翼的目光有些闪躲,他不适应女生那么热切的目光“我····我有名字。不,不改名字。”
李飞瞳的声若微蚊,连他自己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说出口。
檀石什翼牵着马与李飞瞳擦肩而过,留下淡淡的麝香萦绕在李飞瞳身旁。
丘赖微贺等骑兵已经搭好帐篷等着檀石什翼到来,他脸上的黑色面具已然摘下,露出一张满是伤疤的脸,不论是嘴巴还是眉毛全都布满伤痕,依稀可以看出这张脸原本应该是刚毅俊朗的,但现在却让人不寒而栗。
“王女您何苦对那奴隶那么好?”丘赖微贺皱着眉头,王女檀石什翼对一个奴隶那么好让他有些不能理解。
王女笑了,嘴角微翘,风扬起她的头发。
“天神会满意的。”
王女的手想要抚摸着丘赖微贺脸上的伤疤,却在面前停了下来,说道:“戴上吧,看着,我心疼。”
······
永夜,大汉朝称之为未央夜,每年冬季便会降临在北方大陆的夜幕,越往北持续时间越长,据说在极北冰原可持续三个月之久,而在孛尔翰草原北部大部分地区也要持续二十天左右,万物凋冷,在这二十天北方的游牧民族靠囤积的食物过活,当然如果部落没有囤积食物,部落之间相互争抢粮食,发动战争也是有可能。
“在草原上有个传说,相传这永夜乃是天狼斤加律盗取天火赐于人间,引得万神之神赣达穆震怒,使人间不见光明。”一个戴着斗笠人,斗笠男坐在雪地上说道。他身着黑缕金丝衣,上绣云纹,腰间别着刀,斗笠上的黑纱遮盖了他的面容,听他略厚重的声音应该是中年男人。
不远处是一位手持红伞,身着红衣,脚踩红色鲜血的青年人,他画着眼影,容貌精致,打扮的比寻常女人还要好看,青年人站在血泊之中,右手扣住了一个脑袋。
从空中俯瞰,白色大地上出现了一小块猩红污渍,这片猩红污渍便是青年人站的血泊,血泊中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如果李飞瞳在这里,那他一定认得出来这个脑袋,正是当时那个要打他的奴隶贩子,而这些倒在血泊中的人正是奴隶贩子和奴隶们。
青年人扣住脑袋,脑袋上冒出青蓝色的烟尘般的光芒。
“就你知道的多。”红衣青年瞥了斗笠男一眼,明明是个男性,但他的声音跟女人一样尖细。光芒渐渐消散,他的手也离开了那个脑袋,脑袋滚落在雪地上。
“果然,王女并不是因为葵水来临,正在休养。她出了部落,往东北方向走了。”
“东北方向?哪里有什么?”斗笠男感到疑惑。
“走吧,管他有什么,难道我们还等王女自己送上门来?还坐在那边等什么哪?”红衣妖异男催促道。
“算了,不管这些了。食人俸禄,忠人之事。”斗笠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站起来说道:“走吧,去见见王女。”
······
就地休息完了之后,王女一行人便又开始行程。
吃过食物后,李飞瞳也恢复了精神,但是这里大雪漫天,连星星都没有一颗,他根本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不过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方法,他想起自己的心跳一刻钟大概可以跳九百次,通过数心跳他大概可以判断时间。
于是在李飞瞳数了五千下之后,他们隐隐看见了远方连绵的山脉,当他再数了三千下之后,他们速度慢了下来,他们并没到山边,望山跑死马,不论是人还是马行走了这么久总是要歇息的。
在黑暗的风雪之中,白色的山脊出现他们眼前,按理来说,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他们本不应该看到的这山,就如同李飞瞳本不应在黑夜看到那呼滦浑河水的波光,本不应看到王女与骑士盔甲上反射的光芒,本不应看到的檀石什翼的容貌。
远方巨龙般的山脉卧在大地之上,巍峨,雄伟,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在这瞬间李飞瞳突然就明白了高山仰止的含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脊如连绵的银帐撞入眼帘。
檀石什翼看着张嘴瞪眼呆住的李飞瞳笑道:“这个山脉被我们鲜卑人称作多库伊勒山脉,呼滦浑河绕山而走,其山雄伟壮绝,远远望去如天之帷幕,一眼装不下。”
檀石什翼看见李飞瞳听得入神,也来了精神,继续说道:“但这多库伊勒山脉仅仅这是我们敕勒鲜卑第二山脉,出了孛尔翰草原那山就更多了,多库伊勒山脉恐怕就更排不上名号了。”
这么巍峨壮阔的雄山放眼天下居然排不上名号,于是李飞瞳有些激动地问道:“哪这天下第一山到底在哪?”
天下第一山,多么响亮的名号,大凡武林高手总要分个高低,排名自是不可避免,今天你第一,可明天说不定就有人打败你,但这山川河流要是相比较那可不相同了,毕竟千万年的造化才成了那么一座山,又有那座山能够被称作天下第一哪?
“横断蜀山奇又奇,华山太行贯秦岭,要问天下第一山”檀石什翼顿了一顿:“昆仑!”
这是李飞瞳第一次听到昆仑,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让自己生出这种向往,李飞瞳心旌神摇他巴不得长出两双翅膀飞到那昆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山,才是天下第一。
就在李飞瞳仍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时候,马儿们骚动起来,他们挣扎跳跃着。李飞瞳之前从来没骑过马,激动的马呼的把李飞瞳摔倒地上,还好地面上是雪,他没受到多少伤害。但是马却慌乱的跑动着,眼看那扬起的马蹄就要踩到李飞瞳。
丘赖微贺从马背一跃而起,落到了李飞瞳的马上,牵住缰绳,马头被丘赖微贺的力量改变了方向,马蹄踏在了李飞瞳脸庞的雪地上。马这才安稳。
而落到地上的李飞瞳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地面好像变成了海洋,而他只不过是一叶扁舟,不能自己。
其余的人安抚着马匹。
“地牛翻身?”丘赖微贺问道。
檀石什翼还没有来得及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不用去想了。
下一秒,众人看到了那令人震撼的一幕,李飞瞳更是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一刻所有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连绵的多库伊勒山脉中一座山峰,拔地而起。紧接着肉眼看见的雪浪翻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嗷--”巨大的声音充斥天地,一行人被这声音震得什么都听不到,李飞瞳死死捂住耳朵,但他手掌的缝隙间依旧渗出点点鲜血。
众人可以看见那山在向前移动,可每移动一次,大地便如波涛般剧烈的震动翻涌一次。
“天降之山,索洛望姆!”檀石什翼动容道,“原,原来索洛望姆是只大乌龟!”
但众人哪里听得到檀石什翼的声音。
天地之间的风更加猛烈,雪潮翻涌,瞬息之间,李飞瞳和檀石什翼一行人眼前便被白色填充,再也看不到那移动的巨山。
那数十米的雪浪铺天盖地涌来,把一行人吞没,也把天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