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头，人来人往。一个锦衣玉服的公子手背身后，俊厉的白皙脸孔，眼神冷淡地看着前方，无视了街边路人们惧怕又爱慕的目光。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随从，为难地往后面看了一眼，凑上前耳语。
“公子，那朱福厚还跟着呢。”
张士轩不耐烦地撇下嘴，停了下来，转身，冷漠地看着不远处摇着金扇子卖笑，一身珠宝，油头肥耳的胖子。
“死胖子你有完没完？”
朱福厚被骂习惯了似的，一点也不恼，笑得色咪咪的。
“士轩兄此话怎讲啊？”
张士轩脸上的青筋都要爆了起来：“你再跟着老子，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的你娘都不敢认你，你爹是天皇老子都保不住你。”
农生在一边擦着冷汗，这朱福厚脸皮实在厚，总能惹得公子勃然大怒，口出恶言。偏偏他爹是天下第一富豪，就是皇帝要动他也得思想三分。
而这冤大头找上他，还得从三天前说起。世子府办了三天马赛后，这朱福厚就天天缠着他要一个人，想让他转手，价格随便开。但张士轩就看不得他的德性，他越这么暴发户气息，就越不给他。
自己好歹也是国公世家，看得上朱福厚那点臭钱？不过他想不明白，这人姿色也不算极好，身子板弱，怎么偏偏要他呢？再说，他绝不会给。
张士轩并不喜欢人贩集市，其一那里又臭又脏，干的都是黑心勾当，贩子也尽是满口黄牙的粗俗流辈，其二那里大多是被抢或被迫卖身的贫民，他生得一副软烂心肠，又是直性子，要是看到人贩子欺负那些贫民欺负的过了，便要教训一顿然后把他们都买下偷偷安排当府上下人。
后来买的人多了，来历不明的人也多，惹了不少麻烦。那次，他把老国公气的关上门，家规都给使遍了，打的皮开肉绽，六天下不了床，便记了教训再没靠近过人贩集市。
至于人贩集市的存在，说好听点是集市，总共也只有三拨人物在背后当靠山。一是江南镖局的黑熊子，黑白通吃，在官场和黑道上都打通了各层关系，二是天下钱庄的朱老板，三是江湖上势力最大的紫冢阁。皇家势力再大，对其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天前，柳伯明跟张士轩抱怨他娘为了整治他对女人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把他几个贴身丫鬟都给换成了嬷嬷。
“虽然我爱女人，但我实在下不了口啊。”
柳伯明又灌了一壶酒，颤悠悠地说。张士轩“啪”把手里的纸扇往他脑袋一敲。
“瞧你那点出息，爷带你找女人去。”
说罢，往桌上扔了两个碎银子，提着柳伯明的领子出了客栈。
快到逢春楼的时候，碰上知县的两个儿子何才和何俊带着下人正风风火火地往这方向赶过来，一见着他们，忙凑上前来拱了个手，笑得马哈。
“哟，可真是太巧了，世子和柳兄这是要上哪啊？”
张士轩不耐烦地摆手：“爷上哪要你管呢。”
何才见不得讨好，一脸尴尬。
“不敢不敢，”
何俊拉住何才的袖子，满脸堆笑。
“哪敢给您添麻烦呢。不过，我听闻今儿贩子那进了好多货色，上等的美人就有好几个，这不，我跟家兄正要去瞧瞧呢，不如世子和柳兄也一起？”
柳伯明醉意涌上，一听美人便起了兴致，大喊“走着”，便顾不上张士轩灰暗的脸色，拉着他往前面街口的集市去，何氏兄弟也紧跟其后。
还没到地方，便见前面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人声喧哗，热闹得很，两个贩子在人群中间吆喝，不晓得说的什么。何俊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四个下人便抽着嗓子大喊。
“闪开，都闪开，别挡路！张国公府世子和何大人公子们在这儿呢！”
这一喊，围观的人纷纷回过头看，一看这阵仗，都不自觉地往旁边散开，让出了一条道。
“可真是国公世子…”
“竟还有柳伯明公子呢…”
“今日两人也是仪表堂堂啊。”
路人议论纷纷。
张士轩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何俊以为是下人没喊到柳伯明的名号，惹得他生气，于是便上前狠狠踢了那个喊名号的下人一脚，一边骂道。
“你个不长眼的，没见着柳公子在这嘛！”
在京城里张士轩和柳伯明可是出了名的好交情。之前皇上微服私访遇刺是他们两个一起破的案不说，两人互相谦让，双双拒绝了天下第一美人虞黛柔的芳心，以致坊间还有谣言说他们是男风。
被踢的下人吃痛地摔了一跤。张士轩瞧都不瞧一眼，挥挥手。
“罢了，你激动什么。”
何俊点点头。
“是是，莫让这种下等人打扰您跟柳兄的兴致。”
柳伯明只知道有美人，哪里顾得上这些，摇摇晃晃地跑到前面，只见两排三尺多高的木笼子，整齐地列在那，浩浩荡荡地排了一里。笼子全都上了一把大锁，里面小的少的，男的女的，躺着坐着蹲着的，穿得干净跟脸漂亮点的一人一个笼子，年纪比较小的两个一笼，其他脏一点的三个人一笼。
几拨人在那些笼子前打量着。来买的大多都也是有身份的，唐知府家的公子哥，林员外的小舅，有点钱的大户人家，还有一些专门看热闹或是想试试有没有运气捡个好的剩下的。
“美人，在哪呢，美人…”
柳伯明醉眼朦胧地就近抓着一个笼子，把脸贴在上面，嘴里嘟囔着。迷迷糊糊看见里面蜷缩着三个女人，慌张地盯着他。他痴痴笑了一声，伸手作势要抓，酒后劲一上来，竟一下昏死过去了，吓得她们都缩着脖子往里躲。
旁边穿着紫衣绣兰的唐苏林，闻声转过脑袋一看，这不是才子柳伯明么？一身水蓝衣服，头发束起，俊美的脸上浮着红晕，抓着脏兮兮的木笼子躺在那，连几个下贱女人都避之不及，明儿京城又要多个趣闻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扬起嘴角正想走近看看，却听身后有人不悦地嚷起来。
“真是不让人省心！”
张士轩穿着一身紫色绣麒麟的丝绸衣服，低沉着脸朝这边大步跨过来，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唐苏林一愣，一扬嘴。
“今儿真是好日子啊，连士轩兄都赶来了。”
“说话注意着点儿，免得给人误会我跟你有什么交情。”
张士轩斜盯着矮了他一截的唐苏林，又瞄了一眼他的衣服，冷淡地答道。
然而当看向躺在笼子边上的柳伯明时，顿感头痛，今儿两人都没带随从出门，于是瞄了何俊一眼，何俊是个眼明心细的，忙让下人把柳伯明抬起来。正欲离开，不远处敲锣打鼓的两个贩子又招呼了起来。
“既然都来这儿了，张兄何不挑个好货色回去？”
唐苏林习惯了他冷言嘲语，笑嘻嘻地朝这跨了一步。张士轩瞟了他一眼。
“各位看看呐，这两个少年细皮嫩肉的，买回去，当书童当随从，都好看呐。就是当个暖床的，也，嘿嘿…”
两个穿灰色粗服的少年被绑了手跪在地上，旁边的络腮胡贩子说着说着摸着下巴朝人群笑了起来，围观的人也跟着笑了。有个男人拿着扇子指着两个少年中衣襟裹的比较严实，低着脑袋的那个。
“让这个头抬起来本公子看看。”
络腮胡一听，哎了一声，过去掰着那少年的脑袋逼他抬起脸来。脸上蹭的灰还是没遮住稚嫩白皙的皮肤，眉毛不算英气，唇红齿白，只是一双眼睛十分明亮，正恶狠狠地瞪着众人。
“嗬，倒挺野的。”那男人见着笑了。
络腮胡见状挑眉说：“瞧这细皮嫩肉的，喜欢您就买下来，带回去慢慢调教。”
那少年一听，努力挣脱了络腮胡的手，朝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络腮胡痛苦地叫惨出了声：“啊呀！你个小贱人！”
另一个贩子见状忙上前去掰少年的脑袋，但越是掰他咬的越狠，血都流了下来。另一个少年在一旁瑟瑟发抖，已然傻了眼。
“草你大爷的！”
络腮胡痛得受不了，甩也甩不开，便一脚把少年踹开。一看自己的手臂，血肉模糊，还往下滴着血，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一脚踹的也不轻，少年倒在地上闷哼，散落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
络腮胡气的浑身发抖，吐了口唾沫，抓起一根大拇指粗的牛皮鞭子就往他身上抽。
“臭小子，看你这贱样！大爷我抽死你我！”
一鞭下去，衣服都给打破了，第二鞭露出了血痕。第三鞭，第四鞭…围观的人都不吭声，有的甚至幸灾乐祸起来。少年咬着牙也没吭声，只被打的瞬间身体抽动了一下，瑟瑟发抖，最后还是痛晕了过去。
“那个我买了。”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显得十分突兀。络腮胡一顿，抬头看是谁在说话，另一个贩子哆嗦着说：“是…唐大公子…”络腮胡也看到唐苏林正站在那冷冷地盯着他。
“算你走运!”
他抖了两下，不甘心地扔了带血的鞭子，揪着少年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一把扔到唐苏林面前。
“唐爷。这货可蛮的很。”
唐苏林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帕子，裹住手，撩开他的头发，左右打量，勾起嘴角。
“不打紧，这是我送给张兄的礼物。不过…若张兄不喜欢，我便赏给你，任你处置好了。张兄，如何?”
众人都好奇地朝国公世子那望去。
张士轩面不改色。
“一个下等奴才，吃不了几口饭，我收便是。”
他转过头看向何才何俊。
“那谁…”
那两人立马凑了上来。
“哎，世子。”
“爷我累了。烦请把柳伯明跟这奴才给我抬回去。”
“是。你们几个，听到世子的话没有！”
两人一听张士轩的口气，相比方才和善了许多，顿时受宠若惊，朝身后四个手下挥了挥袖子。
张士轩一行人离开，唐苏林也带着随从随即离开了集市，没买走一个奴隶。他坐在马车里，把手伸出窗外，手一松，任帕子飞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