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坐立难安,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上官术草草便将人斩了,官家竟也同意。朝堂即便再进谏,没了证据也无可奈何。”
“莫要杞人忧天了,逢良兄,军马一事既然已经定下,今后小心行事便是。”
见老国公眉头都快揪到一块,朱老不禁笑话起他来:“国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什么生死大浪没见过。”
“若政场同现场一样,不是赢便是输,何以我忧愁到今日啊。若不是我那嫡妹在后宫之中寝食难安,我便是告老还乡也还活得痛快。”
说到此处,国公更是恼恨地拍了拍大腿:“当初便不该让她嫁进那城墙里去!”
“老爷莫要累了说胡话,当心被有心的胡乱传出去了,国公夫人忙安抚他:“皇后乃是人中凤,是天大的恩典。”
“父亲息怒,木已成舟,这事便罢了。趁此机会安心歇息几日便是,不生那些无端的气来。”
一旁安静许久的张士轩冲着老国公开了口,几人唏嘘几句,皆同意此事不再提。
因着晋春儿的事,风儿愣是高烧了两天,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没有大碍,吃几副药好好调理。张士轩派雨儿得闲就好生看着,自己身边便没了时刻照顾的贴身丫鬟。
张士轩吩咐院里的瞒着,让陈里仁接替起丫鬟的差事来,生怕国公夫人闻声又派几个老妈子和丫鬟来,没了清静。
他倒是爽快了,陈里仁却手忙脚乱的。
这院子里连个三等丫鬟都没有,鸡鸣便要起身撒扫室堂,洗衣晒寑被,还得伺候张士轩洗漱更衣。洗漱更衣让农生嫌笨包揽了,但张士轩仍坚持要她梳理头发。
从镜子里瞄见陈里仁困顿的神情,张士轩任她摆弄着头发,倒也不出声揶揄她。好容易给束好了,陈里仁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我近日想着,花重金请些武林高手过来,好让你们几个学些防身之术,”张士轩不经意观察她的反应:“免得日后又碰上歹徒。”
陈里仁摸簪子的手一愣:“武林高手…这里真的有武功这种东西吗?”
“自然是。”
“那你自己怎么不学啊?”
她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以前看电视剧里那些个玛丽苏皇子王爷什么的好像也是会的。
“少爷本就会武功,何必与旁人学,”农生单手扫了扫身上的叶子从庭院过来,还没进门便絮絮叨叨的:“那哪是你这厮学的那些三脚猫能比的。”
“…你会武功啊?”
陈里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不怪她以貌取人,但看张士轩平日懒得走动的样子,马赛落马也跌了个满身土,就他…
“可不,三年前官家陛下在江南微服私访险些遇刺,那可是少爷和柳公子化解的。”
农生走到书桌边上,轻放下怀里抱的一个包裹,说到这儿有些骄傲地扬着小脸,表情得意的不得了。
张士轩抬眼看见那包裹,一下认出是柳家的包件,便问道:“这是什么?”
“草墨呀少爷,柳少爷大早便差人送了过来,说是您要的,还说柳家表叔家信连夜差人送进城的。”
说着,农生手脚麻利地拆开了外面的封布,露出一个红木色的盒子来。废了些劲打开后,里面躺着几块精细地切割成条状的黑色碳块一样的东西,仔细地用绸布隔了起来。
“这个叫草墨?我怎么瞧着像木炭…”
陈里仁也好奇地探过头来吐槽了句,被农生说着“不识货”白了一眼。
“此乃石墨粉与黏土调合而成的硬制笔。”
张士轩看向她的侧颜,纤细的睫毛扑闪着。轻笑着取出其中一根,示范着在宣纸上划了笔,留下一道乌黑又干净清晰的线痕。
看着纸上的痕迹,陈里仁总觉着有些眼熟,继而伸手去拿张士轩手上那根草墨打量了两眼,脱口而出:“这不是2b铅笔吗?”
“二逼铅笔?”
农生当是自个没听清楚,一脸疑惑。
“铅笔呀,”陈里仁也在纸上画了两下,确认这质感几乎一样,有些不可思议:“这个这么早就有的吗?谁发明的?”
忽而,张士轩抓住了她拿着草墨的手腕,手掌上的温度烫得吓人。陈里仁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当是拿他笔生气了,抬起脸蹙眉看向张士轩。
他带着檀香的热息扑在面前,那双桃花眼定定地盯得陈里仁心虚地咽了下喉咙。
两人相视无语,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一旁的农生觉着不对劲,着急地擦了擦冷汗,怕是张士轩发怒了,连忙开口骂她:“你这蠢货真是没大没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哪是你能画的,还不快快放回去!”
“我…我放回去还不成吗…”
陈里仁慌乱地扭着手腕挣脱他的手,一用力把手里那根草墨捏断成两半,“咚咚”落到了桌上。
她和农生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瞪大眼睛看了看那两段草墨,又看向张士轩的脸,想着这下要完蛋了。
“……”
草墨落下的声音仿佛敲醒了张士轩,很快放开了她的手腕,嗓音有些低沉:“无碍。我不过是曾为取草墨这名字冥思苦想,而今觉着铅笔这名字取的好,比草墨合适。”
张士轩低着眼睛捏起其中一段,不知怎的似乎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农生,你去给柳家表叔写封信,便说此后这等草墨便称之为铅笔。”
“诶?”
“我以为…少爷你刚刚那样吓死我了。”
农生倒是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我当您生气了呢。”
“爷今儿心情好得很呐,因何要生气。”
张士轩摸起桌上的玉骨扇,摊开扇了两下,挡住了自己的脸:“去备早膳吧,爷肚子饿了。”
陈里仁应了声,忙逃也般出了厢房,往厨房小跑去。农生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上的草墨,将盒子重新盖好。
待他抬起脑袋,看见张士轩望向门外远处走廊上陈里仁的背影,总觉得少爷隔着扇子看她那一眨不眨的眼神,好像还是不太对劲…
“少爷方才果真发怒了…一会早膳得好好哄着…”
农生在心里嘀咕着,求生欲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