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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待客

家里客人多。客有各种各样的客,有的远道来,是要留饭的,这一种,不算很多,每月来次把一次,也已觉得够多。现在的饭,多半不想自己动手,怎么办,上馆子。对客人面上,讲了排场,对自己也改善一下伙食,大人孩子也跟着一混,油一回肚子。虽然如今家家有肉,天天有荤,但毕竟不如馆子里做得有滋味,有意思。来远客,前呼后拥,大呼小叫,进馆子,来小酒一瓶,再服务员小姐微笑一掬,你体味一回当大款的感觉。来客进馆子,有一举两得之妙,感觉上才像是吃一顿正正规规的饭。

更多的客,不是远客、稀客,是常客,近得很,可以常来常往,不必请饭,但是茶却要泡一杯的。来客敬茶,这是我们民族待客的礼仪呢。茶能使客人安心,茶又能让人想起从前的友谊等等。来客敬茶,实在是好事一件,当然,茶杯你得洗干净些,别让茶垢倒人的胃口;水也烧得开些,茶叶若老是像浮萍似的飘在水面上,你会觉得自己也像浮萍似的飘来飘去,心里不得安宁;再就是茶了,茶是待客喝茶的根本,茶的好坏,反映你待客的态度,很直接的,来不得半点假和半点虚伪。有好茶,拿出来与客人一起品尝,将人的感情也泡得浓浓的,将人的心情也泡得美美的,多好。

说从前有个僧人在待客的时候,有这么三部曲,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我们如今,不能像僧人那般,但是在待客的时候,却也难免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动作,有些不敢公布于众的心理活动。比如泡茶,你是不是给所有的客人都泡一样的茶呢?是不是你自己喝的什么茶就给客人喝什么茶呢?怕不一定了。特别是一些名贵的茶,像碧螺春类,数百元才购得一斤,自家也只能尝尝鲜,买少许杀杀馋虫和茶瘾,若客人盈门,络绎不绝,且来客必上碧螺春,虽不至于将家当尽数泡完,怕也得花上好大一笔的开支呢,舍不得,好东西既然不多,还是留着自己享受些罢。也或者,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好茶难买,好不容易买到些好茶,得留着支撑一年的工作。不喝好茶打不起精神的大有人在,像我就是,也只得做个像从前的僧人似的势利小人,似这类小心眼,也是情有可原。你作客时,主人那样待你,你做主人时,你这般待客,倒也公平,两不相欠。

早在客人进门前,早已经想定来了客泡什么茶,那一个茶叶罐,便是待客的茶叶。待客人进来,从容不迫地将烟敬上,将茶泡起来,请坐下,一切停当开始说话,便发现出了问题,却原来自己的茶杯与客人的不一样。自己茶杯里的茶碧绿生青,细腻可爱,客人茶杯里的茶却另是一种。尴尴尬尬开始掩掩藏藏,恨不能找个地洞将茶杯塞下去。瞅个机会,端着茶杯起身,到别的屋去,顺手就将杯子放下,再不让它出现在客人面前。也有的主人常遇此种尴尬,久而久之,养成经验,忍着茶瘾,不将自己的茶杯捧出来,只眼巴巴看着客人如饥似渴,吸啜有声,熬到客人走路再喝自己的好茶。要不就是装模作样也泡上一杯和客人一样的茶,和客人同甘共苦。

自然,也不是所有的客人你都不将上好的茶泡与他喝,只怕有的客人来了,你恨不得将自己卖了买好茶请他喝呢。同样,也有一些客人,你连劣茶都不想泡与他喝,你根本就不想见着这个人,他作你的客,你觉得冤。

不同的主,不同的客,便有不同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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