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丫丫像极了脆弱的瓷娃娃,程默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
“累了,就好好休息吧,还有哥哥呢!”
小丫头却不说话,只是头微微向一侧偏了偏。
这种话,丫丫不是第一次说了。
从接触“灵罚”那天起,丫丫就变了,不复刚开始的活泼,一天比一天沉默。
它不再带着程默漫山遍野的找人,而是常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要不就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散步。
程默知道,丫丫的记忆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持续复苏。
那天,丫丫记起二十年前身死记忆的同时,也应该是破坏了某种封印,她这二十年来的游荡记忆也在恢复。
“爸爸你背我。”
台阶上小孩子累了,拉了拉爸爸的裤腿。
“好。”男人宠溺一笑,蹲下了身子。
看着这一幕,丫丫突然开口道“哥哥你说,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哥哥呢吗。”
程默脸色不自然,他不怎么擅长说谎。
“我很少见到爸爸,每次他来家里都好安静,他也从不像这样蹲下身抱我,只会摸摸我的头。妈妈总说是我的错,因为我是个女孩,爸爸他不喜欢女孩。哥哥,为什么都是孩子,会不一样呢?”
丫丫转过头,她真的想不明白,明明都一样啊?
她是记起了很多,但记忆里大都是这山林间的树木土石,以及数也数不清的陌路人,没有人教她这些,所以她不懂,她困惑。
“丫丫。”
程默想了想,道“孩子都是一样的,只是大人的心不同。”
男孩还是女孩,是这世上千古难题。
尽管现在教育普及民智已开,风气改变了很多,但这种偏见是无法杜绝的。
而且偏见也并不是说,都是受到陈旧思想的毒害影响。
而是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
丫丫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那对父子走远,她还是不懂。
日头慢慢升高,可程默两人的头顶始终有几顶树枝遮盖,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很温暖。
一直到太阳西斜,两人都坐在山石上没起身。
一整天,丫丫没提找哥哥的事,程默也没开口。
“今天,好轻松啊。”
接近六点,丫丫终于再次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偷懒休假”,很安逸,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看了看身后迎风招展的植物,他笑着点头“我保证!”
“嗯,我相信哥哥!”
时间来到六点整,丫丫笑着消失在程默眼前。这也是今天,她第一次笑。
程默又在山石上坐了良久,才起身下了山。
离开景区,他看着景区门口处的石碑发呆了好一会。
“抱歉,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最终,程默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块就地打磨出来的石头。
作为从迎山上分离出的一部分,这石碑也是封印最重要的一部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吗?”
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意识,他沉默良久。
“这不怪你……”
本就是报团取暖又何谈欠?
如果不是最后那一处节点的庇护,可能丫丫早已经……
要说欠,也是人欠的债。
“我替丫丫说一声,谢谢!”
程默郑重一躬身,低下头。
良久,还是一掌拂过。
他再抬起头时,身前原本刻着“迎山阁”三个大字的两面,已经光洁一片。
十几条拇指粗的裂纹从中心处裂开,很快就布满了碑面。
“走好。”
在程默的感知中,石碑内那微弱的意识也在迅速消逝。
身后,与它气机相连的迎山,也仿佛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鸣,却带着种解脱。
无处不在的风,在山间停止了流动;潜于山体的水,在地下河脉退潮;原本应是动物狂欢的傍晚,也突然停止了喧嚣。
整座山刹那间变的静悄悄的,突然暴涨的枯寂感,就算是普通人也能隐隐感觉到不舒服。
这座山,第三处节点的生机,彻底断了!
它,彻底死了!
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不自觉的,他感觉脸上有点湿润。
再回头,满天荧绿色的光点宛如银河,披洒在了整座黑色的山上,点缀其中华美异常。
这是在其身上受过恩惠的灵,在报恩,在为它穿最后一件“衣服”。
它们在为山送行。
“万事万物皆有灵,若是普通人也能感知到山的悲欢,那该多好。”
不用太深,只跟猫狗那样,是不是能少些伤害?
可惜,人类之间的悲欢尚且还觉得吵闹,不能相通谅解,这点也只能是奢望。
站在原地,他看着这副悲壮的终景良久无言。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终结,山也一样。
就像是人,无论他杀还是自然死亡,结局都是不可逆转的。
节点灭,则山亡。
这是定数,也是规则。
就算程默不动手,迎山也只有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
“山死了,会去哪?这世上,真有六道轮回吗?”
带着这种疑惑,他转身离开了迎山阁。
这边这么大动静,丫丫的妈妈不可能毫无影响。
还有督察部,和那条“鱼”也一样!
“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
程默高估了对方的耐性,这边他才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起来,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平常这种电话他都是直接挂断,或者按静音直到对方挂断,但这个时间……
他按下接听键。
“程默,你到底做了什么?”
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女声,声音尖细,隔着声筒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就在刚刚,她手里的封印石突然又裂开了好几条裂缝。
高晓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程默,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程默神色一动,这个声音不是刘雅,难道是丫丫的妈妈?
“你那边实时反应挺好的嘛。”
程默供认不讳。
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和对方见面吗?这时候要还是扯皮,对方想差了,不见他了怎么办?
虽然说现在见不见面,已经不重要了。
“……呼!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边深吸口气,看着手里已经裂开大半的玉石,强压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