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名叫苏儿的姑娘低头不语,眼圈发红,左手狠狠掐住右手,而后抬头道:
“奴婢被院中桃花吸引,心中欢喜,采花时被蜜蜂吓到,不小心划伤了脖子。公子好生休息,奴婢还有杂事要做,先退下了。”
“去吧。”子青皱着眉头,从苏儿脖颈处转移视线至另一边,而后似乎睡着了。
苏儿掩上门出去,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屋内松木铺就的地板,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暗淡无光,仅有的一张桌子,将整个屋子衬得越发空旷,子青时急时缓的呼吸声回荡在屋中。渐渐屋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嘘嘘作响的风声,与子青的呼吸声互相掩映,空旷荒凉极了。
幽笙正耷拉着脑袋,听着风雨微吟,子青本就时急时缓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眉头紧皱,脸上渗出细微的汗珠,顺着发白的鬓角留下。
“不要!!!”
子青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伴着急促的呼吸,睁圆了眼睛,看着屋内大梁一动不动。良久,“吱嘎”一声,风顶开了窗户,雨水越过窗沿打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淋湿了地板。风儿吹得屋内的烛火苗摇曳生姿,吹得子青散开的干枯头发似蓬草般飘摇,蓄起的络腮胡子此刻亦随风摆动,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般。
幽笙记忆中的他,还没蓄起络腮胡,还拥有乌黑秀丽的长发,眼神如泉水般清澈透明,喜欢读书,待人彬彬有礼,就连仆人做错事都舍不得惩罚。每次被竹政逗生气,都皱着眉头,低头看地不说话,直到竹政认错才又开始喜笑颜开。笑得时候大圆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小的厚嘴唇立马变成扁薄的鸭嘴状,露出可爱的小米牙。这个孩子是真真经历挺多的了,虽然幽笙之前无聊时候翻过几本人世书籍,对人世沉浮有一定的接受度,但还是不免唏嘘。
次日清晨,苏儿进入屋子,将窗户关上,声音很轻,但还是惊醒了子青。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
苏儿便走进床边,扶起子青,帮他擦干净脸,整理衣冠,喂下汤药,而后又离开了。
如此过了十日。有天,子青突然开口说道:“苏儿,我想看看院子里的桃花。”
苏儿听罢,离开屋子,不一会儿,带着一个侍卫回来,这个侍卫身着平民衣裳,面无表情地看着子青,而后从床上抱起他,走到院中心桃树下,只见树下摆有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白色丝绸绣花软垫。
侍卫将子青粗鲁地扔在垫子上,嘴里骂着:“妈的,老子这辈子还从来没抱过男人,可便宜你小子了”。然后整整衣领,面无表情地站在兔子旁边。
幽笙跟着走到小方桌旁,看着子青艰难地调整姿势,左手撑地,右手抬起左腿,吃劲地移动,差点翻身倒下,苏儿见状,帮忙扶他,这才将左腿侧放在桌子右边,又调整手臂,用右手撑地,左手抬起右腿,将右腿移到桌子左边,做盘踞状,槩抬头看着这艰难地调整过程,目不转睛。
子青调整完毕以后,看到幽笙张着耳朵看着他,伸出满是伤疤的手,摸摸她的头,说道:“往后的日子还多着呢”。眼神似一潭死水。
一朵凋零的桃花落在他的手上,他看着花,怔怔不语,抬头看花,闭上眼睛,忽而微风吹来,落英缤纷,子青的手敲着桌边,开口唱到:
“忆我少时,杨柳依依;今吾折途,桃花依旧;忆我往昔,乘风羽羽,今吾足断,清风徐然。。。”唱着唱着,身边的苏儿哭了起来,子青停了下来,顿了顿,不说话,闭着眼睛似乎在晒太阳。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子青每天都准时坐在桃树下,或唱歌,或晒太阳,或闭眼不语,身上的鞭伤也渐渐愈合,手上的伤疤也渐渐淡了,唯有腿,因为被挑了脚筋,无法站立无法行走,只能任由侍卫抱着移动。起初侍卫动作很粗鲁,后来可能被感动到了,慢慢地变得动作轻柔,有时看着子青一脸惋惜。
四月十五,子青被囚禁在这里的第四十五天,竹恒出现了。
这天,苏儿显得格外紧张,她不停地偷偷整理自己的衣物,还特地插上一只精致的白玉镶金小簪子。
晌午,子青屋子的门被突然打开,走进一队侍卫,身披铁甲,手提大刀,面带护具,子青赶紧将幽笙藏于被中。
“什么事儿呀?这么神秘?”幽笙赶紧用她的透视/眼看看。
赵锆扶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酷似竹政,但眼里透着无尽的欲望和杀戮,身上暗青色的绸缎衣服配着黑色腰带,腰带上镶嵌着刻有九节竹形的玉佩及金线勾勒的回体字,在竹道国,敢于佩戴九节竹形玉佩的人也就只有竹恒了。果然,男子开口说道:“你们先退下。”
“诺”赵锆带着侍卫退出屋子,关好门。屋内只有子青和竹恒了。
竹恒盯着子青,上下打量,子青亦瞪着竹恒,眼神中充满愤怒。
“你就是子青?那个野种?”竹恒在打量子青良久后,挤出一句话,让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子青听了,咬了咬牙,努力将愤怒的脸回复到面无表情地状态,良久,盯着竹恒道:“你将大哥怎么了?”
“你说先皇?他东巡途中薨了。现在孤才是这竹道国的皇帝。”竹恒一脸得意解恨地表情。
“先皇?”子青沉思后瞪大眼睛问道,“大哥是皇帝?”一脸的迷惑,不断摇头,不断苦笑,又不断点头。“我真傻,我真傻。”
“你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和竹殷一样,充满心机,表面上仁义道德,暗地里勾结谄媚。我是嫡出,天资聪颖,谋划无双,可是父皇为什么就偏偏器重竹殷?他一个庶出,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没有帝王的野心和谋略,只会打着兼爱非攻的旗帜,在父皇面前扮演宽厚的角色,他凭什么跟我争?还有你,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野种,你的存在是我竹氏皇族的耻辱!“说着脸变得狰狞,咆哮道:“竟然让父皇为你谋取丞相这个靠山。要不是为了威胁丞相季斯、镇边大将军蒙毅,我早就宰了你!’说着一把拎起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