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孕众生,如影随形。”
教徒的欢呼声中,他走上高台。
“宁残体肤,不弃光影!”
金色广场拥挤的人群跪拜下来,向着金色大厅祈祷,
“愿光影之主保佑我们!”
嘭!
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人群!
在他的眼眸里越来越近,映照出完整的流线型身躯!
咣!
影厚重的机械臂挡在他面前。
劈啦!
梵蒂的鞭子已经起舞,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
“尘民1068,你已经违反灯塔律法,按照灯塔律法第十三条,就地诛杀!”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装作士兵的尘民,尘民手里的枪依旧冒着白烟,轻蔑吐出一口烟圈,
“去你大爷的!”
然后飞速向后逃离。
影的动作很快,沉重的装甲并不会让他显得笨拙,他灵巧地爬上广场柱子,一跃如山般坠落在远方。
惊起一阵摇晃。
梵蒂转过身来:“会首大人——”
“仪式继续。”
查尔斯赶走聚拢的士兵,
“下面宣布金色大厅第一批生育名单!”
嘭!
第二声枪响!
哐当!
又是影么?
不是!
是梵蒂。
她头盔右上角出现一个小小的洞。
嘴在笑,血在流。
她倒在光滑的地面上,手中鞭子无力垂落。
查尔斯微叹一声,顺着士兵急匆匆的脚步继续念道:
“下面宣布金色大厅第一批生育名单!”
。。。。。。
“查尔斯大人。”
士兵向着守在金色大厅门口的查尔斯报告,
“上民已经全部进入金色大厅,生育任务完美展开。”
“嗯。”
他像个孤独的侍卫,依然立在那里,即使手无寸铁。
已经留起来的长发随着降临的狂风舞动,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可惜里面不停传来的声音打扰了艺术细胞里迸发的浪漫,那是承重的喘息,和听不到欢愉的摩擦。
外面虔诚祈祷的信徒们试图遮掩吞咽的唾沫,她们微微弯曲的背小心而激动地颤抖。
就连平静的眼神也开始寻找起想要注视的人。
四目相对、喜悦、皆惊慌。
这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父亲,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也因此闭上了眼睛,转身向着金色大厅祈祷,
“愿光影之主保佑。”
白色的医务人员姗姗来迟。
“大人,荷光者额头擦伤,预计明天痊愈。但贡献点的事情——”
他睁开眼,那一抹璀璨的阳光映入眼帘,他从没有觉得世界像此刻这样美好。
“从我账户里扣。”
。。。。。。
晚上的她睡得很沉。
查尔斯坐在她床边,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辨认过一个人。
她的额头非常窄也非常亮,就像春日里钻入自己窗户的光,而那双眼睛依旧皱着,就算没有眉毛也很乖巧。
他想碰一下小鼻子,却兀地缩回来,害怕吵醒她。
唯独轻轻随着呼吸浮动的嘴唇,依旧是整张脸最鲜艳的色彩。
那比桃花要红一点,比玫瑰要浅一点,悄悄散发薰衣草香的双唇,他非常喜欢,也因此送了她一支酒红色、白兰地香的口红。
可惜她没有用。
梵蒂的头盔被取落在一旁,他拿起那块金属,即使在夜里非常凉。
他的手不停在上面打转,白色的手套越来越脏,却没有擦拭掉黯淡的血红。
他在想,为什么医护人员没有把它弄干净,自己可给足了贡献点!
是会首的原因。
艺术家的敏锐直觉击中了他,徒劳无货的会首大人已经开始向灯塔伸出贪婪的爪牙,而无可奈何的人们只能用各种各样的小性子来回报他。
真是有趣的人,他不打算惩罚她们。
他其实可以罚很多人,但他现在只想感谢。
哗啦哗啦。
拧开水龙头,夜里晶莹的水打湿了他的手套。
嗯。
湿了的手套果然很容易擦干净。
干净的头盔后面是肮脏的手套,他把手套揣进裤兜,露出白嫩修长的五指。
这样的手指非常适合弹钢琴,正好他也喜欢,这是上帝的赐福,不对,现在他感谢的是光影之主——城主大人。
他的手不老实地抚摸上梵蒂的头发,这种顺滑的感觉非常好,和自己手下的蹦出来的调子一样美。
真想弹一首催眠曲啊!
因为他知道有人睡不着。
“梵蒂。”
他呼唤她,
“你是梵蒂,对吗?”
月光如水,尽数播撒在她容颜,嘴角白逐渐化作灼伤红,在月的滋润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是生命的活力。
沉默半晌,梵蒂摇头,没有眉毛的眼睛撇向窗外,她的眼里只有一片黑色的夜空。
凉风习习,单薄的病号服很冷。
“睡吧。”
查尔斯轻柔地按倒她,替她盖上被子,她躲在被子里不停发抖,特别是肩膀,一上一下抖得非常厉害。
“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发抖。”
查尔斯笑得很浅,就像一阵风从嘴上刮过去,若有若无的样子偏偏像极了嘲弄。
她鼓起腮帮子,躲得更深,她不想看见他,这不是她认识的会首大人。
“我没有笑你。”
艺术的人总是这么敏锐。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会首大人,灯塔律法第二百三十一条——”
“我没有这个意思。”
梵蒂探出头来,脑袋上扑来一阵呼吸,他的脸贴得很近,他的味道和帮自己梳洗头发的手一样温暖。
“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什么。”
梵蒂的嘴还是无情:
“灯塔律法第二百三十条:凡是恢复旧世界亲属关系者——”
“这不是亲属关系。”
查尔斯的手测量上她的额头,上面被纱布绷着的伤口微微痒起来。
这小家伙的脑子一定是烧坏了,看来自己给她灌太多灯塔律法了。
“认的妹妹,是算不做妹妹的。”
查尔斯索性在她身边躺下来,这看起来挺小的床躺两个人正合适,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人逃避。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
“认的妹妹,怎么能不算做妹妹?”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可你们意识形态上恢复了亲属关系,表现的行为也会让人误解。”
“等一下!”
查尔斯重申了自己的主权,
“光影之主可从不冤枉人,光影会首也绝不能误会别人,相反,别人也休想误会我!”
“你!”
“梵蒂。”
查尔斯抱着头,占用了一部分梵蒂的枕头,她无可避免地靠在查尔斯的手上,接着,滑进了臂弯。
“你摇头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我不是梵蒂。”
“当你说不是的时候,你就是了。”
。。。。。。
弗洛斯音乐学院旁边有一片森林,高大的红杉总是会在秋天浮满斜阳般醉红的枫叶。
他一个人的时候常泡在这里,脚踩过落叶的刷刷声非常安静,安静的自己总是能想出美妙的乐曲。
但现在一切全毁了。
新来的小孩毁了这一切。
棕头发的胖男孩到处发疯了似地乱跑,他被关在小屋里太多天,不仅到处漫无目的地跑,嘴里还一直吼着什么。
吼完了,又开始摇动杉树,直到这棵树光秃秃的,再去下一棵。
秀丽的小女孩非常拘谨,即使这几天她一直坐在身边陪自己弹琴,也还是没有摆脱不给糖就不说话的窘迫。
他塞给脚边的小女孩一颗糖。
小女孩撕开橙黄色的糖纸,舔了一口,又包回去,扔进裤兜。像被撬开了嘴唇似的,她拉拉自己衣角:
“我不喜欢橙子味,有草莓味吗?”
“没有。”
他推她后背,
“去玩。”
“我不想去。”
小女孩一个踉跄,又躲了回来,捏着他的裤子,他的牛仔裤本来就很紧,捏起来更是缩了一圈,勒得肉疼。
阻止小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上手。
他握住她的手,就像握住一只小爪子。
“你不想跑吗?”
“我不想,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是好看重要?还是好玩重要?”
她不曾犹豫:
“好看重要!”
“梵蒂啊,你真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
“能换糖吃。”
他塞给一颗草莓味的,看着她撕开糖纸,小心翼翼地舔上一口,然后宝贝地揣进胸口那个衣兜,忽然觉得这每一刻都是享受。
无形之中,耳边仿佛弹了一首潋滟的曲子。
“他好吵。”
梵蒂指着那个乱跑的小孩,
“男孩子都好吵,他也是,我父亲也是——除了你,查尔斯哥哥。”
查尔斯心一颤,他喜欢这声哥哥,却又莫名地讨厌起来。
他举起梵蒂:
“我们给他想个名字?”
“不要,我又不喊他,他要名字干嘛?”
“你说得对。”
查尔斯举高她,
“去树上坐坐?”
梵蒂爬上了干瘦的树枝,紧紧抱着主干,瑟瑟发抖:“你快上来!”
“你胆子真小。”
查尔斯很快上来,然后梵蒂急忙爬进他怀里,他嗅着那头发自然而清新的气息,忽然想这样抱着一辈子。
。。。。。。
“父亲!”
脚下的灯塔已经点火启动,下面的人群依然顺着放下的扶梯向上挤!
男人抱着箱子,女人举着孩子,老人站在千里之外,目光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凉。
不是送死,是送走。
查尔斯依旧跪在父亲脚下,头抵他的鞋,那股子难闻的皮革味充满了他的鼻子。
“我求你!让她们上来!”
“灯塔不需要浪费粮食的孤儿。”
父亲的口气毋庸置疑,
“我们没有多余的资源!”
“可是——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
“我们有孩子,而且父母可以再生,只要时局稳定下来,死多少生多少——”
“父亲!”
父亲给了他一脚,灯塔本来的监狱冰冷全数在地面上展现,点火起飞的狂风通过钢筋的缝隙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不要脸地爬过去,再次抱住了父亲的腿。
“父亲!”
“滚!来人!把他给我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