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凯很心酸，白堂主的背已经佝偻，白夫人是他的第三任太太，年纪比白堂主小了一大截，平日里收拾的精致极了，可刚刚情急之下挽留自己时，眼神中还是露出老态。
白夫人总算回去了，父子俩都松了口气。
不安和伤感是会传染的，而男人天生排斥这两样东西。
白堂主沉声问道：“老秦和糖糖真的死了？”
小凯点点头，“应该是吧，小蝶不会说谎，她昨天回来后情绪非常低落，什么都没说，我是刚刚才得到消息的。”
白堂主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死得好，不识时务就是这个下场！”
小凯心中愠怒，但今天难得一家团圆，他决定不再忤逆父亲，有些话，不爱听就不听吧。
他没说话。
可偏偏白堂主不放过他，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是对的，他追问小凯，“不死在小蝶手里，也会有旁人收拾他，老秦迟早都是这个下场，是不是？”
小凯紧咬牙关，冷笑着说：“这个问题你别问我，你跟秦伯伯相识超过四十年，他曾在死人堆里把你背回来，你也曾散尽家财为他老母亲治病，你们屡次同生同死，更常常把酒言欢，只是后来你们都显达了，便渐渐疏远，至于彼此心中是否还认对方做兄弟，这种事你心里清楚，别问我！你听到他的死讯若觉得开心，我为人子者当仁不让，愿陪你浮一大白！”
白堂主脸色惨白，却仍放声大笑，“想老秦他英雄一世，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而我却能阖家团圆、共进午餐，这就是他不如我的地方。”
小凯只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他面无表情的讽刺道：“你说的对，他不如你。”
他们两父子，终究还是无法沟通。
过了一会，白夫人来唤父子二人去吃饭，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对着满满一大桌的饭菜，每个人都没胃口。
白夫人勉强给小凯夹了些他小时候最爱吃的菜，小凯填鸭式的往下咽，还要故意讲些有趣的经历，想要活跃气氛。
白堂主置若罔闻，只有白夫人强打精神附和着。
饭正吃到一半，一直没开口的白堂主突然重重的把饭碗顿在桌上，大声说道：“他活该！”
小凯不知道父亲跟秦堂主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在对方死后如此幸灾乐祸，他忍无可忍的想要驳斥父亲，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白堂主面如金纸，虎目含泪，精神状态看起来很恍惚。
白夫人尖叫一声，“老白，你怎么了？”言罢想过去拉他。
谁知手才一碰触到白堂主的身子，他突然一震，喷出一口血来。
小凯坐在白堂主对面，有一部分血溅到他身上，小凯如梦方醒，心中大恸，忙去搀扶父亲，“老白，你……别吓我！”
白堂主甩走小凯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问：“你说老秦死的值吗？”
小凯摇摇头，又点点头。
白堂主瞬间崩溃，他满脸都是泪，捶胸顿足的说：“老秦，你他妈的就是蠢，一辈子都没学会做人！”
他之前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愿在妻儿面前失态，可如今情绪依然崩盘，他索性自暴自弃的嚎啕大哭起来。
白夫人呆住了，她跟白堂主结婚三十多年，从没见过他落泪，更遑论如此痛哭！
直到此刻，小凯才发觉自己终于理解了父亲。
小凯从背后搂着白堂主的背膀，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过了许久，白堂主终于平静下来，他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又恢复以往的精明形象。
“小凯，你知道迄今为止，我为你积累了多少身家吗？”他平静的问。
小凯笑着说：“老白，你没少贪污吧，小心……”他本想说小心秦堂主找上他，因为玄武堂是掌管组织内律法秩序的，及时把话咽了回去。
白堂主神色一黯，骂了句脏话，“老子靠的是头脑，不是靠小偷小摸！”
小凯忙赔笑说：“好了好了，我信你，总之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够咱白家子孙挥霍几辈子了。”
白堂主傲然道：“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可如果我们白家没出败家子，这些钱真够维持几代人的富足生活了。”
小凯听白堂主好端端的提及财产，心里有些发毛，“老白，你到底要说什么？”
白堂主严肃的问：“小凯，如果败了，一切富贵尽归黄土，你能接受吗？”
小凯的心中砰砰直跳，他重重的点头，“千金散尽还复来，我想办法把钱都赚回来就是了。”
白堂主笑骂道：“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我都知道，你凭什么赚钱？入赘做有钱人家的上门女婿吗？”
小凯破涕为笑，“过程无所谓，结果最重要。”
白堂主正色摇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到时候恐怕我们都不得好死，你最多只能勾引风流女鬼了。”
白夫人听了倒吸口凉气，颤声说：“老白，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小凯也浑身一震，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叶桑兰为何离开了。
他后悔了，真不该回来的。
小凯摇摇头，他苦笑着说：“我不接受，老白，你还是做你的冥顽不灵死老头、吝啬鬼、自私鬼，那才是最适合你的角色，打打杀杀的事，你不擅长，况且岁数也大了，不中用喽。”
白堂主哈哈大笑，“好儿子，你终于长大了，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从小到大都没给你做过表率，可你偏偏……”说着话扭头看着白夫人，“他真是我儿子吧。”
白夫人又哭又笑，捶打着白堂主说：“是我跟隔壁老王的种，你满意了吧。”
这下就连小凯都笑了。
面上虽然在笑，可他的心情非常沉重。
小凯知道白堂主马上就要做出选择，而这选择将决定他白家的命运。
就在半天前，他还盼着白堂主能站在小蝶这边一同对抗小佛爷。
可此刻他只希望白堂主继续明哲保身，不要趟这趟浑水。
“小凯，你去找小蝶，说我答应了。”说完这句话，白堂主如释重负。
小凯浑身剧震，“老白，你可要考虑清楚！”
白堂主淡淡一笑，“落子无悔！”
